百鬼篇 • 全集

 

一切的开始,是一个关于萤火虫的梦。

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就好像是你对萤火虫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而我虔诚地相信,世界是从黑夜开始的。

多少世前的记忆因由某个友人在这一夜又翻涌上来。和此刻一样,那时还只有天空,而天空中还没有光。

大概是梦境,借由回忆,把我带到了世界的初始。

在无尽的黑夜里自由地飘,偶尔会碰到软绵绵的东西——是云吗?还是有趣的灵魂?可惜我不能发光,看不到。

这时,黑暗里传来你的声音。你问我是谁,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早已没有了名字。

你告诉我,不要怕,这里的一切都还没有名字。

直到现在。

你说你给自己起了名字,叫作初。

我问初是什么意思。

你说,就让我们把初定义为世界的开始好了。

我说好棒,你的名字就是世界的开始。那世界又是什么呢?我问。

世界在你脚下,你说。

然后你就化成了一小团光,让我看见。

看见了世界的开始。看见了光。

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仰望星空,那里有无数的光芒。

就像无数个你。

 

 

天迟迟未亮的时候,你就再次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问你要你的名字,你却支支吾吾地不回答。我说,你该不会是和我一样,没有名字吧,你说是的。

于是我们开始彼此同情,彼此依赖着等待天明。

你说你想听故事。

我说我并没有什么故事,不如就给你讲一个梦吧。

在创世之初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直到我遇见了初,他点亮了世界,世界从此开始。

你却说,不是的,世界在那之前很早就开始了。

早到时间都还不存在的时候,世界就开始了,你说。

曾经也有过很多光芒,但到最后,他们都消失了,你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到最后,大地也消失了,只剩下了纯黑色的天空和我。

是么?那你那时在哪里呢?我问。

那时我和我的族人一样,都飘在夜空里。

说罢,你抱住了我。

这软绵绵的触感让我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却又不在我今生的记忆里。

大抵是前世的记忆吧。

你看了看我,不说话。

光芒从东方刺了过来,我高兴地说,看啊!黑暗结束了。

你说不,当光芒不再能刺痛双眼时,黑暗才算是过去了。

 

 

被囚禁在这个世界里的人类相濡以沫,纵情于无数平行世界的我们相忘江湖。

和我所有的友人一样,我也是鬼。

我知道的,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我是有名字的,叫做芒。

那里的我很喜欢影子。

每次见到影子,这个叫芒的另一个我都会钻过去,吃掉那个影子。

他觉得消灭了黑暗的影子,总是好的。

直到有一天,他从镜子里走了出来,遇见了我。

那时,我用画板挡住了窗子,独自坐在阴影里乘凉。

他见状,立即吃掉了影子——火辣辣的阳光刺穿了画板,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赶忙起身,想换一个地方坐着,没想到他竟然又吃掉了我的影子。

你干嘛乱吃影子?我生气地问。

当然是为了光明呀,他说,消灭了影子就是消灭黑暗。

我说不对的,影子并不是黑暗,影子其实就是光明本身。

怎么可能?你问。

你看,黑暗里,我们是没有影子的,反而在有光的时候,影子才会出现,我说。

所以其实影子就是带着面具的光明。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说,那我以后只吃黑暗吧。

我笑了笑,不说话。

影子摘下了一层面具,脸上还是带着面具。

 

 

如果不是点着灯,夜不会这样的黑。

我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回答。

本应该是,你笑了笑,没有回答,可你却不会笑。

或是不能笑,也不能哭。你没有表情,因为你不需要表情。

你像是一团在冰水中扭动的软物。

喷出漆黑的夜色,有如墨水般把周围染黑。黑朝四周扩散,你周围就又渐渐明澈了下来。

你便再次鼓足力量,吐出又一团夜色。

浮游着,扭曲着,颤动着。

就是你。

和你的夜色。

不久之后,足够多的夜色开始在人间凝聚。

人们把自己的眼睛染黑,就看不到黑暗了。

夜色把人间驯化,人类不曾抵抗。

直到一个孩子,在冰冷和黑暗中点燃一盏灯,芒就赶了过来,一点点地吃掉夜色——这弥漫在人间的天空的影子。

这时,孩子看清了夜色。

哇,原来这就是黑暗,孩子说。

黑暗被暴露在了光芒里,你和夜被暴露在了孩子的视线里。

你比黑夜更黑。

点着灯,孩子就发现了你,夜便因此变得更黑了。

 

 

在夜里,月亮喝下了朗姆酒,发疯般地照亮着我。

我需要睡前故事,便召唤了你,瓣。

你自苍穹中飘落,随风摇曳,降临在我的肩上,向我问候。

一瞬间,我没有认出你。

因为上次见你,你还是在风中凌乱的淡粉色,而这次见你,你却变了样子。

六瓣,透明,遍刻着伤痕。

不再柔软。

不再有人间的颜色。

我说要你讲一个故事,你说好。

你说从前有一个画家,画了许多画,可是没人赏识。

因为他喜欢画鬼,而不是人间的事物。

人类看不见画中的鬼,便觉得他的画很平庸。

于是有一天夜里,他把他所有的画都烧掉了。

芒第一个赶过来,在火光之中看到了燃烧的自己。芒很震惊,便叫来了无,无也在一张燃烧的空白的画布里看到了自己。

无叫来了乌,乌也在一张被完全涂黑的画布上看到了自己。

就这样,在这些画的最后时刻,来了很多鬼,却没来一个人。

这就是我的故事,你说。

这个故事好棒,我说,像是凋零的花,花瓣上就是它的全部细节了。

你说是的,故事的结局是熊熊的大火,若是能赚几滴眼泪,我就为他感到值得。

 

 

渐渐地,我开始厌倦这个季节。

于是我开始盼望秋,秋的天空,秋的落寞,秋的一切。

还有你,秋天的你。

不记得多少年前了,我迷失在一个永恒的春天。万物生长。

万物永无止境地生长。

像是那时我的长发,越发地凌乱。

他们告诉我,春天总是好的,让我永远停留在这个季节里。

时间久了,我就忘记了世界还有其他的季节。

在树下,你告诉我,在远方,有一棵红红黄黄的树。

撕裂的是蓝色的天空。

纤白的云。

我问你,你说的远方在哪里。

你说在时间的彼岸。

于是我开始穿越时间,想找到你说的那棵树。

却不小心跌落在了一个漫长而阴郁的冬季。

天空好冷,大地也好冷。

我开始后悔,后悔我当初不该离开春天。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大地上的积雪朝天空上升。落叶回归大树。

哇,这就是那棵红红黄黄的树,在破碎的天空下。

而你,红红黄黄的你,飘荡在风里。

 

 

这一生,我的故事,从遇见你开始。

今夜我不关心世界的原本,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我只爱你。

在人间的一些角落里,总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当把它们吹开时,我们就会见到一些裂缝,而裂缝的下面,就是地狱了。

和所有的鬼一样,是我原本属于的地方。

彼时,地狱不是惩罚坏人的地方,而是鬼的故乡。

在地狱里的鬼,和在子宫里的人类一样,都是还没出生的生灵。

地狱很冷,那时的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迷失在地狱里,不知该去向何方。

因为在地狱,你遇不见任何其他的鬼,也到不了任何其他的地方。

任凭你再快地行走,周围的风景也是在不断地重复。

于是我就蜷缩在了一个角落里,孤单而无助。

这时,我忽然看到头顶上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是我从未见过的光,是没有带着面具的光。

我伸手试着去触摸,你便一下子把我透过裂缝拉到了人间。

你说你叫星,我说我没有名字。

你说我总会找到我的名字的,总有一天。

你说你会永远在黑暗中以光明指引着我。

直到我遍历了人间,遍历了信仰,遍历了爱。

 

 

那一天,我坐在天桥上,看看人间的风景。

看到两个男人并排走着,其中一个扶着喝醉了的另一个。

突然,那个喝醉的男人哭了起来,说要让另一个男人把一本书还给他。

没醉的男人一把推开他,说他没偷那本书。

这时,那个喝醉的突然哭了起来,说要谁把他的一个朋友还给他。

然后跌倒在了街上。

你便突然出现了,赶到了跌倒之处,默念了咒语。

地面就出现了裂痕。

我就跳下天桥,飘到你身边,问你是谁。

你说,你的名字是裂。

我又问,你念咒语做什么?你说,你要让人间产生裂痕。

你说,你的裂痕会帮助那个喝醉的人找到他的朋友。

你还说,每当有生灵跌倒,你就会出现,并在跌倒之处生成裂痕。

因为每个跌倒的灵魂,都必定是有太过于想要的东西。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这裂痕能打通人间和地狱么?

任何地方,你说,你的裂痕可以连接任何地方。

我陷入了沉思。

彼时,又是谁,因为什么摔倒在了地狱上方呢?

此时,另一个人类扶起了喝醉了的失足者。

地面上的裂痕便开始慢慢消失了。

 

 

你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确认芒这个家伙走掉了之后,才来到我身边。

而我知道的,你在那里已经躲了很久。足够有人类的一生那么久。

你说,你的名字叫做梦。

你还说,你不仅会给枕边睡着的人类讲故事,还会附着在他们身上,带着他们行走。

你说,人类把这叫做梦游。

你又说,曾经有一个时代,天下所有的人类都会梦游,那时的你有许多的同伴。

因为夜风,吹过彩虹,才会天下梦游,你说。

而梦游的时候,你便会得到那个人类的全部记忆。

是吗?那你遇到过有趣的记忆么?我问。

有的呀,你说,曾经附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是什么呢?我问。

这时你压低了声音,说,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鬼和他们人类之外,还存在着一种生灵。

叫做神。

我还听说,神和我们一样多,每个神也都不尽相同,你告诉我。

和我们不一样,你说,神是受人类欢迎的。

听你这么说,我也好想见见这些神,我说,在哪里才能找到他们呢?

我也不知道,你说,但人类或许知道吧。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我叫做晖。

平心而论,比起芒,我更喜欢这个叫晖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至少他不会随便吃影子。

但他却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每次都是在一瞬间,见到阳光里的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消失不见了。

他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有时感觉他就在身后,有时又觉得他应该从未存在过。

还有时觉得他会变成其他的鬼。

真是搞不懂。

记得有一天黎明,在光芒刚好不会刺痛双眼的那一刹那,我恍然间看到了晖在天空中行走。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比光明还要光明万倍的他。

他就停留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在天空中漂浮着。

让我一瞬间想起了梦境里的初,初比黑暗光明万倍,而晖比光明还要光明万倍。

但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情,我有些不敢相信。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中突然闪烁起了泪水。

天空中,原本孤单的晖突然变成了好多鬼。

各自拥有各自的颜色。

然后渐渐消融,消失不见。

 

 

小时候,我曾遇到过一个人类女孩。

那时我喜欢坐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台阶上晒太阳。

太阳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猫,光芒就变成了他的绒毛。

偶尔他会伸出他的白舌头,轻轻舔一下我。

那触感竟是意外的凉爽。

因为一起度过从青春到寒冬,因为梦在不远处,直到现在,我依然喜欢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只不过,彼时的我,有那个人类女孩的陪伴。

她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类。

唯一能听见我的人类。

我问她,作为一个人类是什么感觉?

她说,应该和做鬼差不多吧,但没有做鬼自由。

自由?什么又是自由呢?我问。

自由,嗯,就比如说,你写作业时就不自由,而写诗时就自由,她说。

那什么又是诗呢?我问。

诗可能就是一种人类抒发情感的艺术品啦,她说。

情感是什么呢?艺术又是什么呢?我问。

就这样,我通过她了解了人类的许多事情。

可那年雨季开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后来,有一个自称是霖的鬼找到了我,说,她终于找到了自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梦又跑来告诉我,这就是人类的诗歌。

写得好棒,我说,写这首诗的人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我问。

是呀,梦说,我是从葭那里听来这个故事的。

葭说有一天,她在芦苇丛中吹风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类的孩子走过。

她很好奇,便淌过湖水,向他打了招呼。

少年,你要去哪里呢?她问。

孩子答,我要去远方,和远方的远方。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呢?

我要去远方写诗,孩子答。

哇,好棒,那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写了足够多的诗,记得回到这里给我讲。

从此葭便陷入了等待。

可再次等来的,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葭上前问候,却得不到答复。

和所有长大的人类一样,老人再也看不见葭了。

葭很伤心,哭泣时暮色便飘起细雨。

蒹葭又苍苍,白露曾为霜。

昔所谓伊人,今在水何方?

 

 

在听过一个关于鬼和诗人的故事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便展开翅膀,飞跃大半个人间去找葭。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吗?

或是还在等待一个人类的少年归来吗?

那个诗人最后怎么样了呢?

好想知道,飞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他们能再见面,又会怎样呢?

抱着这些疑问,我找到了葭。

还是在故事里那片芦苇,葭依旧在暮色里吹风。

而旁边的湖水,却异常地蓝,蓝得让我想呼吸,蓝得让我想呼喊。

我问候了葭,问她那个诗人怎么样了。

她却说,他虽然对自己非常地重要,但最终也只是一个过客。

过客,就把他刻在回忆里,然后珍藏起来就好了,她说,没必要一直伤心了。

这时,另一个鬼从湖面上现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轻轻地亲吻了葭的额头之后,问候了我,自称为澈。

我向他说明了来历,他对我表示欢迎。

他说,他对诗人也很感兴趣,是一类很有趣的人类呢。

哇,那你会像人类那样写诗么?

澈转过身,小声地在我耳边低语。

他说,作为人类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诗人。

 

 

有一天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一个人类的孩子。

孩子看了看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找不到家了。

我说不要怕,我帮你找家,可她却还是不停地哭泣,似乎哭泣被刻在了她的脸上。

我轻抚她的脸庞,可手却被谁一把抓住了。

是谁,我问。

一个暗影不情愿地从孩子背后现身,嘟囔着,是我,是我,是我,我是凝。

原来是一个鬼。

你为什么要把孩子的表情凝固住?我问。

因为,嗯,因为,因为,因为我想见一见神,凝回答。

神?为什么凝固了表情就能见到神呢?我问。

因为我听说,这世上有一些神是负责人间的表情的,凝说,比如说哭神。

每次有人在哭的时候,哭神就路过这里,如果我凝固了孩子的表情,哭神就会多停留一会了。

那你见到过神么?我问。

嗯,嗯,嗯,还没有,凝说着,远处的笛声就响起了,孩子便停止了哭泣。

哇,我找到家啦!谢谢你们!孩子指着远处,高兴地喊。

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我问凝,其实你是见过神的吧?

凝底下了头,不再出声,露出了我不曾见过的表情。

远处的灯火,忽然闪烁了一下。

 

 

因为无数次想出走,想要拼命的自由,找回哪一个名字。

你从未看低我,你允许我羸弱。

所有能在一起的灵魂,是多美的烟火。

若我在凌晨哭泣,你便从远方赶来,为我擦去泪滴。

而我为人间刺痛,你就从身后给我拥抱,让我不再疼痛。

从春到夏,生如夏花。

从夏到秋,秋叶无边。

从秋到冬,陌路郁冬。

从冬到春,青春到老。

哪里都有你的身影,都有你的笛声,都有你的吐息。

你是如此亲切,却又是如此遥远,以至于我只能感到你的存在,却从未看清你的身影。

你总是来去自如,躲在我的身后,为我更替时而绝望的世界。

我问你,可否短暂地停留,让我看清你的身影。

你说不行,如果停下,你就会消失。

我又问,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到你?

你说,曾经有一个人类,他为我画下了唯一的画像。

但现在想看到那幅画,很难了,你说,除了一个办法。

我刚想问你这个办法究竟是什么,你就渐行渐远了。

远处,笛声悠然。

 

 

当我遇见你,闪烁的灯光里。

舞步飞行,双眼迷离。

再次遇见你,你变得很安静。

世界安静,是为听清。

这是我在人间听到的最美的一首歌,以至于我把它的旋律写入了我的血脉。

和这首歌描写的一样,我也是在闪烁的灯光里,遇见的你,兮。

我的守护灵。

世界就是这样,人类的守护灵大多是神,神则不需要谁来守护。

而鬼的守护灵还是鬼,我们彼此守护。

再次见到你时,你坐在台阶上发呆。你说这里曾经有一个人类的女孩经过,她的诗歌让你动容。

可雨季之后,她就不见了。

她消失了,你说,你也想消失。

后来,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顺着自己跌倒造成的裂痕,再次滑落近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再次降落在人间。

六翼,戴着光环,一脚踏裂了地面。

星便飞过来帮忙,把我再次拉到了人间。

你说,该睡了,晚安。

再不安,也不想,就接受命运的暗淡。

在星光路旁,再次说晚安。

 

 

原本,所有的名字都是属于鬼的。

人类没有名字。

就向爱着自己的鬼来借名字。

有一天,人类发现了世界上是有神的。

诸神异常地强大,并且威严。

人们便把名字祭献给了神,把从鬼那里借来的名字祭献给了神。

神本不需要名字,但有了名字总是好事,便开心地收下了。

而爱着人类的鬼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说话。

就好像在说,妈妈,这个世界正在变坏。

妈妈,你的孩子一直很乖。

没有了名字的鬼,就同我一样,在人间游荡。

想着哪一天,能偶然找到一个新的名字。

渐渐地,失去了名字的鬼越来越多。

一个年迈的鬼便站了出来,说他要结束这一切。

他让别人叫他冥,还说他比初还要年长。

和别的鬼不一样,他有好多好多个名字,他要分给大家。

大家都对他感激涕零。

拿到了新的名字,最开心不过了。

而我却没有向他要新的名字。

我坚信,总有一天,我的名字是会被还回来的。

 

 

有一天正午,芒跑过来告诉我,他在平行世界里有一个朋友,叫做风。

是对他很重要的鬼。

风是长什么样子的鬼呢?我问芒。

我不知道,芒说,因为她是透明的,所以就算有光,也看不见她的容貌。

那她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我问。

她呀,有可多的故事啦,芒回答。

她说她本开是一个开心的鬼,成天到晚在自己家附近空旷的街巷上跳舞。

风居住的街道上便上演起了人间欢悲。

可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对爱人的别离。

一人向西离去后,夜里独自轻抚钢琴,泪水打在了琴键上。

一人向东远走时,一路拉着二胡,引得无数旅人落泪。

她想,要是他们能在一起,该多好呀,至少他们的旋律能在一起。

于是她便折断了她的翅膀,把一只送给弹钢琴的人,另一只被送给了拉二胡的人。

两个旋律,便被她的翅膀连接在了一起。

她说多美啊,就好像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从此她就失去了翅膀,不再跳舞,芒说。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问。

在一个比黑暗还要黑的地方,芒说,但你放心,我仍会努力照亮。

 

 

灯光灿烂,灯火辉煌,而我想要黑暗。

你说。

你想要被尘封在岁月的灰尘下,永远不被别人发现,永远不被别人打扰。

你说,你见过一个语者。

他告诉你,抵御死亡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成为爱神,一种是成为死神。

我问你,我们本来就是鬼,怎么可以成为神?

你固执地说,既然人类可以变成神,那么鬼也一定可以。

你还说,你已经不知道爱是什么了,便只剩一种方式,那就是成为死神。

我问你,死神是做什么的。

你说你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负责照顾死去的人类的吧。

死去的人们?我问,他们从人间出发,去了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等我成为了死神,我自然就知道了,你说。

我无奈地看着你,看着历史刻在你身上华丽的细纹。

用岁月的灰尘,再次把你覆盖。

而你泪目已干,两眼已承装不了更多的悲伤。

就祝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吧。

抵御死亡。

死亡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抵御它呢?

在人间,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安静地飞过。

 

闲来无事,到你家里来做客。

你为我准备了忘忧草茶,我很爱喝的饮料。

你说,能喝到忘忧草茶,也算是我们做鬼的一个好处吧。

我说是啊,人类最好喝的茶也就是锡兰茶了。

是吗?你问,我倒觉得是樱花茶。

樱花茶啊,也不错,我说,小鬼们都爱喝这种人类的东西呢,对了,你女儿呢?

她去天堂了,你说,那里的时间比人间慢,她说只去半天,但估计要等十年才能回来。

天堂?我问。

是啊,你说,周末没休息,把死去的鸟儿的羽毛粘成了一副巨大的翅膀,本想让女儿游历人间。

可女儿却说,她要活着的,白色的,她要去天堂。

我无奈,就用自己的羽毛又为她做了一副白翅膀。

你说。

天堂不是很遥远吗?我问,你放心你女儿去吗?

孩子长大了,该学会独自面对世界了,你说。

说的也是,我说,等我有孩子了,我也向你借羽毛。

你说好呀,你要什么颜色的?

我说,我说了不算。

听孩子的。

 

 

他们说我就像夏花,一定要活在夏天。

我也同意,因为一到冬季我就莫名地难过。

一开始,我以为是失去了翅膀的忧郁的风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把悲伤分享给了我。

可芒却告诉我,风她从来不会给别的鬼添麻烦。

于是我开始寻找我悲伤的原因。

我找到了凝,我问她,是不是你凝固了我的悲伤?

凝说,不,不,不,不是我。

我又去找化,问她是不是你带走了我的喜乐。

化说,不是吧,我在冬天都没见过你。

那会是谁呢?是谁让我在冬季悲伤的呢?

我召唤了兮,问他是否知道答案。

兮沉思了一会,说,没有谁能让你悲伤。

我便从此陷入了疑惑。

发誓要找到那个让我悲伤的事物。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草丛里的芃。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突然异常地开心。我虽然没找到让我难过的鬼,却找到了令我开心的鬼。

我问她,你可不可以冬天也住在这里呢?

她却说,不行,冬天她要去南方。但我可以送你一束我的发缕。

言语之间,我手中握住了一束青绿色的稻穗。

 

 

人间好久没见到霓虹了。

却出现了好多人类造的霓虹灯。

也不错,在夜里闪烁着,在城市的边缘,被路过的风点缀了忧伤。

一个街头艺人,在街口那里唱歌。

人类把他怀中那种乐器叫吉他,我很喜欢。

艺人唱着唱着,突然哽咽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凝并没有出现,我就放心了。

我问这个人类,你为何伤心。

他却不作回答,我这才想起,长大了的人们大多都听不见鬼话。

也看不见我们的样子。

无奈,我只好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再次抱起了吉他,歌唱了起来。

倾听城市的风,五色的霓虹。

去森林边缘,做个永远不醒来的梦。

你回那里后,我才不知所措。

记忆的断片,镶着玫瑰花瓣的季节。

唱着唱着,他便把头仰向了夜空。

一瞬间,那里出现了七彩的霓虹。

一瞬间,他的她回来了。

她叫霓,和我一样,都是鬼。

 

 

那一年,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度旅行。

夜路赶累了,便在野外休憩了下来。

不远处,有火光在跳动。我很好奇,便拨开树丛,走去看看。

是一个人类的小孩,和一个鬼。

我问那鬼,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人类在一起?

他说,我叫炎,是这个孩子的守护灵。

守护灵?我问,我听说人类的守护灵都是神呀?

也不一定,至少他的守护灵就是我,炎说着,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孩子便来作证,说,就是炎一直守护着他的。

原来如此,我想,原来我们鬼不仅可以守护鬼,也可以守护人类。

那么,我们可以成为神的守护灵么?

这时,远方的号角声突然打破了我们的对话。

数以万计的半兽人向着不远处的村庄冲杀了过去。

孩子大呼,不好!我要回去让大家逃命!

火光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炎再次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独自走向那支军队。

瞬间,火光冲天。

无数由火焰组成的剑齿虎扑向了侵略者,而巨大的燃烧着的猛犸象紧随其后,践踏着战乱。

那一夜,村庄平安无事。

我也多了两个友人。

 

 

他们说,诗人死的时候,随身只带了四本书。

其中一本和神有关,两本和人有关,剩下的一本和鬼有关。

一个叫做筏的鬼。

我记得他,因为他在我们这些鬼之中太出名了。

因为他,改变了世界。

年长的鬼们总是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暴怒的神突然让天空连降数十日大雨,但却只告诉了自己所拣选的人类逃生的办法。

洪水自苍穹涌下来,人间顿时被吞噬。

无数的哭喊声在人间回荡,可却没有谁敢站出来反抗这位全能的神。

只有一个鬼,躲在世界树的树干中,偷偷策划着一次反抗。

他就是筏。

筏躲绕到世界树的后面,让神看不见自己,然后一掌击碎了世界树,让它化成无数个木筏,飘荡到人间各处,拖拽起沉沦的人类。

就这样,他救了很多人。

可却不能控制洪水的流向,人们便被冲到了人间各地,被分裂了开来。

事后,筏怕神找他麻烦,便躲了起来。

没想到,那位降雨的神后来竟然穿上了一具人类的躯体,向他致谢。

神说,谢谢你,因为你没有给我我想要的。

你给了我我需要的。

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没有说话。

而那些木筏,至今还在人间某处。

 

 

从前从前,夜色还不能完全遮蔽天空,流星还未从苍穹滑落。

有一个诗人,住在云之彼端。

孤独的诗人。

想要谁来陪伴他,哪怕是鬼。

于是,他便创造了一个鬼。

当天空也落寞下来的时候,诗人便同深海一起,默念着寒冷,空虚和黑暗。

于是诗人的孤单便不再是一座孤岛,而是一只丢失了灵魂的蓝鲸。

在倒影的星空中,沉降。

直到诗人厌倦了深海所有的童话和传说。

也遗弃了一生所有的幸福。

才留在坐在月牙上的他,听。

潮起鲸落。

于是,落,便诞生了。

被诗人从鬼的子宫,也就是地狱中拉到了人间。

带着自己的名字,被塑造成了诗人想要的样子。

有了落的陪伴,诗人便不孤独了。

诗人迷失在造落的喜悦中,以至于忘记了写诗。

落也很开心,因为终于从虚无的地狱逃离,成为了人间的存在。

可落也有落的苦衷。

这里只有他一个鬼,他也好孤单。

 

 

有一天,那个创造了落的诗人的住处飘到了一座城堡上。

荒废了的天空之城。

城中已无人烟,却活着一棵樱树,绽放着凋谢。

诗人顿时回想起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便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故事的最后一行。

停止了哭泣。

多美啊,他想,结局一定要是一个风起的春天。

樱殒三千。

诗人想,那些风中凌乱的花瓣,一定是一只小鹿的脚印。

是她,来过这里的证据。

于是那一天,诗人把故事带走。

直到走过了,人间无数的花期和雨季,才写下。

林深鹿匿。

此时,匿诞生了。

刚刚来到人间的匿,静静地看着落。

她问,是谁击裂了地狱,把她拉到了人间?

落答,是一个诗人,他已经不在了。

那去那里了呢?匿问。

或许在天堂。

因那诗人已经遍历了人间,落说。

 

 

在人间旅行的时候,曾路过一个满是风车的镇子。

风车长在城镇里,也点缀在孩子们的手里。

风不停,绿树荫,阳光晃眼,天真蓝。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像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

除了一个孩子。

一个目光永远空洞的孩子,呆呆地阅览着人间。

村子里的人都说,这是鬼做的好事。

我便走过去,一探究竟。

可我却并没有在孩子身边发现潜伏着的不怀好意的鬼。

这时,自称为蛊的你从远处赶来。

告诉我,这个孩子的感情是被一种叫做僵蛹的虫子吃掉了,和我们这些鬼无关。

那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救这个孩子呢?我问你。

你说,能杀死僵蛹的,只有另一种虫,叫做释蝶。

释蝶?那在哪里能找到这种虫子呢?我展开翅膀,准备去寻找它。

你没有说话,看了看四周。

说,快了,就在这里。

突然,孩子的眼睛不再空洞,闪起了光芒。

我问,你为什么能看见这些虫子?

蛊说,因为很久以前,我和虫群交换了一只眼睛。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很想了解人类到底是怎么写诗的,便飞去找澈。

澈正坐在湖边钓鱼。

我没打扰他,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突然,水面激起了猛烈的涟漪,看来应该是一条大鱼。

可当澈收杆时,鱼钩却空空地挂在那里。

哎,又是虫,澈说。

虫?我倒是也听说过,一般的鬼是看不见它们的,我说。

是啊,澈说,这是一种专门吃颜色的虫,叫做虹褪,湖里太多它们了,搞得我每天都要制造新的蓝色。

嗯,我说,你能告诉我,作为人类的时候,你是怎么写诗的么?

澈说,在人间,不同的人类有不同的方法创造诗歌。

其中有些诗人,需要鬼的帮助。

比如说以前的我,澈说,就需要净这家伙的帮助才能写诗。

净?我到没听说过这个家伙,在哪里才能找到净呢?

澈说,很久以前,在我作为人类的那个时代,大家和净都是好朋友,人类款待她,她也时常净化人类的心灵作为报答。

那现在,净在哪里呢?还会帮助人类写诗么?我问。

她不见了,澈说,现在的人类越来越复杂,并以复杂为美,便再也看不见净了。

净从此便很少出现了,你说,最后一次见她,她正和一个带着四本书的诗人越过铁路,走向了太阳。

 

 

听完澈讲的故事,我久久不能平静。

沉默了许久。

太阳落下的那一刻,我努力地转移了话题。

葭去哪里了呢?我问澈。

她去找她的朋友,馨了,澈答。

馨?很棒的名字啊,我说。

是啊,澈说,馨是葭还没从世界花里出生时的朋友。

世界花?出生?我有些疑惑,鬼不都是从地狱里出生的吗?世界花又是什么?

澈说,大多数鬼都是从地狱里出生的,少数鬼,比如我,是由人类化成的。

还有极少数的鬼,是以其他方式诞生的。

比如葭,澈说。

所谓世界花,就是开在世界树上的巨大的七彩花朵。

世界树?我问,世界树不是被筏击碎了么?

他只是击碎了一棵世界树而已,澈说,其实我们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的世界树,但只有有心的鬼才能发现。

喔,我说,那么馨也是从世界花里诞生的鬼喽?

不是的,澈说。

没有鬼知道馨是从哪里来的,澈继续说。

只知道她负责照顾还未从世界花里出生的雏鬼

赋予他们各自的芬芳。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掉入了一个洞中,开始向下曲折地滑行,直到我掉到了一片广袤的草地上。

我展开翅膀,飞到云的上方。

看清了我落脚的地方,一块富饶之地,人类把它称作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我又降落了下来,天空开始暗淡了下来。

来到人类的集市,看到了净在人群中和人类一起欢呼。

远远的,火把时明时暗,亚伯拉罕的族人和商队,也抵达了。

广袤的国度里,黑头发的苏美尔人载歌载舞。

把无数的名字祭献给月神。

月神告诉人类,西边的幼发拉底河象征着征服。

而东边的底格里斯河象征着驯化。

这时乌赶了过来,吐出更多的黑暗。

紧随其后的是凝,她让夜色在人类和神明之间凝固。

月神再轻轻地告诉人类说,月亮终将消失于星海。

可凝固的夜色阻隔了神的声音。

人类并未听到,只顾歌舞。

万物就在这歌舞中生长。

而人类看不见的鬼,苏,坐到了空空的王座上。

以父之名,宣布了一道神谕。

 

 

命运,伴着时间,有沉寂,也有着精彩。

心中渴望无忧的时光。

所以我爱上了旅行,看鲜花盛开在风里,远山映在蓝天里。

一路走来,风景就像曾经的我,那一年的时光。

就像生命,把门推开,有河堤,有苍茫大海。

如今有人回来,有人离开。

可每当我叩响永恒之门,你便应答,我回头,看到他们都在。

看到所有的爱,都为我等待。

你是一只有故事的鬼,叫做巍。

你像大山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时而闭目沉思,时而仰望苍穹。

时而低声吟唱。

而这歌声被有心的人类听见后,就开始在人间流传。

我对你说,我也想像你一样豁达。

你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问你,为何你高耸入云。

你却说,你也曾跌入谷底,跌入冰冷而黑暗的深海。

而你身躯上那些鹦鹉螺的化石,即是你曾沦落的证据。

你说有一天,海水会吞噬所有的陆地,你我也将再次沉沦。

我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说,不要怕,彼时我定会带着人间所有的陆地,再次崛起。

 

 

世界。

平行世界。

无数个平行世界天各南北,无问西东。

人类说,平行的,只有在无穷远处才能相交。

可为什么我们却能得到来自平行世界的祝福?

是因为时空折叠?

还是因为时空涟漪?

是逅,是因为他,平行世界的彼此才能相遇。

那天我和芒在一起喝锡兰红茶,时空便开始波动,逅便从时空之海的海平面下探出脑袋,登陆了这个时空。

你们好,他说,我是逅。

哇,我听说过你!芒激动地说,就是你负责连接无数个平行世界和时间节点的!

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啊,恰恰相反,我不是扰动时空的,我是负责修复时空的。

说罢,他就像我们展示了他那些精致的工具。

逅告诉我们,有一种虫叫做蚕殇,生活在时空的裂缝里,他们通过扰乱摄取灵力。

逅还告诉我们,有一次,某一个世界的他的爱情被蚕殇吞吃了。

而另一个世界的她被蚕殇拖拽到了时空漩涡之中。

于是逅就把她填补到了他所在的时空中。于是他们,相爱了。

 

 

有时候,别的鬼会嘲笑我平庸。

说我没有任何特殊的魔法或是技艺。

我也无法反驳,毕竟,我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鬼。

所以我陷入抑郁,无所事事。

钻到了土地里,想沉入黑暗,不见天日。

这时,同在土地里的你凑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太平庸了,很伤心。

你却说,你的名字就叫庸,比我还要平庸,活得却依然很开心。

我问你,你就不在意别的鬼看不起你么?

你说不在意的呀,我自有我的平凡之路。

徘徊着的,和在路上的,一样精彩,你说。

你说,你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你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你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说,谢谢你,我明白了。

我想起我也曾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却无法自拔。

我就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

突然间,我发现我竟能收起我的翅膀和尾巴,变成人类的样子。

 

 

半更半途半月升,零落天涯任西风。

寒宵一夜故园梦,捣衣声远渐无声。

此生多寒凉,此身越重洋,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祥。

有时侯,我就像是一只候鸟。

像是随风飘荡的,或是挂在树梢上的。

季节不是谁的错误,时光不是谁的洒脱。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这世界的人群间。

时空之海便漫了上来,漫过我的双脚,倒影出我的脸庞。

倒影出我身后的一个个故人。

我就知道,故来了。

故不会说话,也不想被别人发现,只顾自己躲远,远远地制造着幻象。

我望向水面,看到了故事开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阳光洒在杨树上,风吹过,闪银光。

而那些花儿还没有绽放,猎户星座也没有升起。

有时我就在想。

是不是对于时空之海之下的故人们来说,我才是他们的故人。

是他们站立在海面之上,看着倒影的我。

大风吹来了,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只愿所有的故事中永远都有爱,安好。

 

 

我惊奇地发现,收起了尾巴和翅膀之后,我就可以被人类看见了。

他们以为我也是人。

好棒,人类真的是好有趣,这样我就可以更好地接近他们了。

开心的我走在人类的街巷上,东张西望。

拐角处,我见到三个人在面红耳赤地争吵。

我便凑上去,一问究竟。

第一个人说,我们在讨论关于神的问题,你看,经文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只有唯一的一位神,而他们却不相信!

第二个人说,一派胡言!这个世界上分明有很多位神,你看,神话里也写的一清二楚的啊!

第三个人却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所谓神,其实都是觉醒后的人。

关于神,我也不是很懂,要是他们讨论的是鬼,我或许就能帮上忙了,我想。

可他们三个却齐刷刷地盯着我,等待着我的观点。

嗯,神确实是有的,神这种生灵,有很多,却又是唯一,也可以是觉醒的人。

他们疑惑地看着我,并不能理解。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这时,释来到了我的身边。

释在我耳旁低语,说觉醒的人们自然可能成为神,神虽然有很多身体,但他们的思想是靠一种叫禅蛛的丝完全相连的,所以他们也只有一种思想。

但是,释说,正是因为人类不断祭献不同的名字,所以分裂了神。

 

 

这天我在城市里接了一个发传单的工作。

我召唤了凝,请她把笑容凝固在了我的脸上,传单便很快就发完了。

下午,我打量着赚来的钱。

为什么人类要把自己的头像画在钱上呢?为什么会存在钱这种东西呢?我陷入了沉思,要知道,我们鬼可不需要钱。

我们都是通过帮助别人,从别人那里直接得到回报的。

比如我就经常去斯里兰卡帮茶农采茶来换取美味的锡兰红茶。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人类不能直接通过相互帮助来生活呢?

我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是一个鬼。

他说,他叫觉,负责灵感和警觉。

觉告诉我,想要知道人类为什么会使用钱这种东西,只需要在平行世界里找到那个头像被印在钱上的人类就行了。

他们会告诉你答案的。

我恍然大悟,说,对啊!你好聪明啊!

觉说,不是哦,我只是为你带来了灵感而已。

突然,觉的表情凝固住了,耳朵伸得好长,似乎警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我问他。

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些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在接近,觉说。

是来自平行世界的么?我问。

不是,觉说,它们来自于存在之外。

 

 

在海面上飞行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岸上的人把谁的遗体放到木船上。

夕阳切向不远处的海平面,白鸟飞过。

人们把木船推离岸上的礁石,归还大海。

齐声歌唱。

沧浪之所知兮,宇宙之混沌。

沧浪之所晓兮,诸神之黄昏。

沧浪之所示兮,永世不沉沦。

沧浪之所导兮,觉醒之朕魂。

痛苦为我消兮,赐我以润温。

若我即沉沦兮,沧浪赐我尊。

大道之不行兮,乘桴以追鲲。

飞蛾之扑火兮,御风以逐春。

歌毕,众人各饮下一掬海水,离去。

而我则飞到高处,静静地注目着木船。

夜色降临。

大海上一片漆黑。

唯有沧浪,唯有沧浪。

沧便趁着夜色,探出海面。

双手轻推木船。

推向了刚刚落下的太阳。

 

 

这天,我突然很想了解一下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

便去找到了我的一个老朋友,博。

博是一个非常年长的鬼,在我们之中威信很高,大家都知道他知晓许多故事。

我敲门,他并未答应。门一推即开,我便张望着走了进去。

却发现,门联通的只是一个洞穴,洞穴外面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不知是哪里,天下着大雨。

地面上躺满了尸体,尸体上插放着破碎的旗帜。

天空裂开了,我看到有神在向下惊慌地张望。

不远处的地面上,残留着诸神母舰的残骸。

残骸旁边是一架巨大的受损的人类机甲。

不远处,人类的残兵败将在水洼边呻吟。

而受伤的鬼也从废墟中闪现,切断了灵能超载,彼此疗伤。

我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这样一番景象。

这时博在我身边闪现。

这是一段历史吗?我问。

博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把他精密的眼睛聚焦到了时空之外的地方。

总有一天,他说,总有一天我们会见证。

末日,和初始。

 

 

这天,沧突发奇想,想去到陆地的深处走一遭。

可她却不认路,怕迷失在人类的领地,怕回不到大海,便叫上了她的好朋友,洪。

洪很不情愿地从地下暗河的入海口探出脑袋,说,那好吧,不过到时候你要请我喝天水。

一言为定,沧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便结伴出发了。

为什么一路上都没见人类呀?在路上,沧问洪。

因为人类都很恐惧我,洪说,我是故意要避开他们的。

为什么人类恐惧你呢?沧又问。

因为我总是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洪说。

比如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类的小孩掉到了水里,我便用力地想把他推上岸去,洪委屈地说,可没想到,随便一下就把一个村子毁了。

那你以后小心点啊,沧说。

我也想小心一些的啊,洪说,可是那样就不是我了。

人类都很畏惧洪,唾弃洪,可没人知道,在神连降数十日大雨的那些日子,洪从东方登陆,为那里的人类冲刷出了无数通水的渠道。

再挺身向西,以一己之力,对抗着强大的湍流,把无数溺水的人类推向筏所制造的那些用世界树做成的木筏。

而那些世界树的片段,至今仍被洪保护在了地下暗河的深处。

或许有一天,它们还会帮忙呢,洪想。

 

 

那天,我走在人类的广场上。

突然,察觉到了远方的山脉上有灵能异动,便飞了过去,一探究竟。

只见一艘巨大的飞船降临了下来。

一个身着重装甲的鬼闪现到了我面前。

你是平行世界的鬼吗?我问。

不,我只是别的星球的鬼而已,他说,我叫鼎。

我的星球叫做艾,鼎说。

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呢?我问。

我们怀疑你偷了我们星球的圣器,鼎一脸严肃地跟我说。

没有啊?你说的圣器是什么呢?我问鼎。

是一个戒指,鼎说。

戒指而已嘛,我说,再做一个好了。

不,你不明白,鼎说,我们星球曾经历战乱,但最后各个种族之间达成了永恒的和平协议。

而每个种族的最高掌权者都被生活在存在之外的生灵赋予了一枚戒指,每一枚戒指都有着对应的强大灵能。

但是,除了这些戒指之外,还有一枚至高无上的戒指,它统治着其他所有的戒指,鼎说。

喔?那它有什么灵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问。

关于它的灵能,我们还不完全清楚,鼎说,唯一已知的是,它能改变持有者的种族,比如,把你这个鬼变成人形。

 

 

来自外星的鼎这家伙总是对我纠缠不休,我实在反感,便找到一个机会,飞走了。然后马上变成了一个他认不出的人类的样子,融入了人群。

虽然变成人的样之后,不能飞了,但我反而觉得更自由了。

因为我发现,我能像人类那样思考了。

深思之际,我突然看到前方三五成群的一群人类,背着双肩包,带着红帽子,艰难地迎着太阳前行。

其中一个人凑上来问我,小孩,你知不知道灵山在哪里?

灵山?什么叫灵山?我问。

接下来他的话我并没听太懂,只见他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番。

不过我知道,大抵和神有关。

我说我不知道,然后问他,为什么你们都对和神有关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呢?

他摇摇头叹了叹气,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步伐,也摇了摇头。

这时,队伍中的一个老人摔了一跤。

裂便如期赶来了,而这次裂开的,却是人类的历史。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我想,为什么无数代的人类,都没有找到呢?

这时,我竟突然发现,渐行渐远的那群人类突然不见了。

像我们鬼一样,凭空消失了。

正当我惊愕之际,另一个鬼来到了我面前。

她说她叫涯,是她把他们藏进了远方。

藏进了历史的背面。

 

 

我听说,有一本人类的经典上写着,一开始,是字词。

这显然是一个谬误,或许是翻译的问题吧。

而我们鬼都知道,人类的语言起源于语句,而后,聪明的人类才发明了字词,用它们来刻画语句。

而教会人们说话的,是一个叫做语的鬼。

彼时,西方大陆正值白昼,而东方大陆夜色笼罩。

语便借着无数个分身,在无数人类的耳旁闪现。

人类虽看不见他,但却能听得见他。

因为他有着独特的嗓音,可以直接深入人类的思想。

在西方大陆,他见阳光明媚,便教会了人们赞美自然,又见冰雪消融,便教会了人们区分时间和状态。

而在东方大陆,他见夜色正浓,便教会了人们守望黎明,又见群星闪耀,便教会了人们永恒的奥秘。

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就,却突然在夜昼交界之处,看到一小撮黑眼睛的人类站在大地上,疑惑地仰望着他。

哇,没想到人类也有黑色眼睛的,他想,和我们鬼一样。

他降落下来,向他们问候,确认了黑眼睛的人类真的能看到他。

语便动了私心。

他说,就让我给你们一些特别的东西吧。

黑眼睛的人类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还不会说话。

我赐予你们语言的灵魂,语说,就是诗。

 

 

突然之间,开始对人类的神话很感兴趣。

因为我发现,虽然名字叫神话,但其实很多也写到了我们鬼。

人类的文字有上万种,心情也有上万种,所以理解起人类的文字来,必然很难。

不过呢,有朋友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帮助。

我召唤出了释。

释对人类的文字施了魔法,文字便站了起来,重新组合和排列,变成了我所熟悉的文字,带着我能理解的心情。

无意之间,我发现了人类所有的神话,都提到过一个地方。

那里似乎是神话的起源。

于是我在答谢了释之后,起身寻找那个地方。

我不想展开翅膀,因为这样我前进的时候也能像人一样思考。

走着走着,突然被谁拍了拍肩膀。

小朋友,再往前走,就回不去啦,一个声音说。

我回头望去,换上我的鬼目,看清是涯。

便对涯说,我在找那个地方。

涯注意到了我的鬼目,吃惊地说,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人类。

她接着说,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因为它不在历史的背面。

不过,如果你能找到夏,他便会带你去向那里。

夏?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人类赋予了他太多的其他名字,涯说,比如说,亚,甸,塞,或是盖。

 

 

这天,我换变成了一个稍微成熟一些的人类,潜入了人类学习和制造知识的地方。

他们把它称作学校。

好奇怪,我心想,我们鬼也是可以学习知识的,但从未想过去创造知识。

人类是如何创造知识的呢?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进了这所学校。

当然,为了通过一个被称为保安的人类,我还特地用之前发传单换来的钱,买了一个类似那些寻找灵山的人类背的双肩包。

包里放置着几本人类的神话。

人群中,我瞥见了一个孤单的人类坐在长椅上看书,便走上前去搭话。

你为何孤单?我问他。

他不说话,自顾自地把那本人类用来传递知识的书塞到了他的双肩包里。

好厉害,瞥见了封面的我说,这几条线刻画了我们这个宇宙的零级近似态。

他抬头看了看我,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像样的名字,便只好对他说,我没有名字。

看来,你的名字也被借走了,他说。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你知道我是鬼?

他却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的名字叫做晓,也是跟一个鬼借来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何方,晓说。

这个鬼我没听过,我说,因为我作为一个鬼,还太年轻了。

鬼,人类和神一样,都很年轻,他说。

 

 

难得遇见感兴趣的人类,便继续和他聊了起来。

我渐渐收起人类的脸,展开我的翅膀,问他,这样你还能看到我吗?

你的翅膀不错,我喜欢,他说。

谈笑间,我瞥见了他黑色的左眼中闪烁着的鬼目之光。

我问他,作为一个人类,不是很容易和其他人类交朋友么?

他却突然阴郁了下来,面色铁青地看着天空。

他用手指了指黄昏的天空,说,在那里,我曾看到一位天神展翅划过。

我曾经有过一个人类朋友,他说,但他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我问。

大家都说,他被诸神带走了,晓说。

你相信吗?我问。

当然不相信,晓说,神是不会带走人类的。当然,鬼也不会。

那你觉得,是谁把他带走的呢?

是他自己,晓说。

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带走呢?我问。

我不知道,或许是为了重生。

我便想起了殒,馨的助手,她负责着世界花的凋谢。

让它们化作泥土,滋养着重生的世界树。

我把手伸到他的双肩包中,用力地在封面上刻下一条新的曲线。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我说。

 

 

我正与晓道别的时候,鼎突然闪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次,他带着来自他母星的先进的重机枪。

你们两个现在都有嫌疑,他把无数的枪口指向我们,冷冰冰地说着。

重机枪之后是穿着制服的鼎,制服上的旗帜格外显眼。

蓝白双星旗。

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艾星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甚至最近上亿个平行世界中最强大的文明发源地。

我举起了我所有的手,刚想说些什么,晓便面不改色地插上话来。

他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那戒指我们没拿。

宇宙第一法则,鼎说,不要相信帝星的任何生灵。

晓又说,不过我见过那东西,那时戴在我的一个朋友手上,不过大家都说他被诸神带走了。

鼎抖了抖触角,说,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然后便把枪口伸长,变成了一个发射台,对准天空。

他说,我这就终结这个星球的全部天神。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天而降,瞬间解除了鼎的所有武器。

借着微弱的光芒,我认出是白。

是一个可以消灭一切误会的鬼。

白扶起倒落在地的鼎,向他道歉之后告诉了他,戒指的所在。

鼎不好意思地向我和晓连声道歉,捡起自己所有武器,折叠起来送给了我们。我不需要它们了,他说。

 

 

离别之际,我,晓,白与鼎在一盏人类造的街灯下分别朝四个方向走去。

离便分身成四个幽灵,紧随我们身后。

我告诉离,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又不是永别,不需要你来渲染气氛。

离伏在我耳边,说,这是一个误解,我从来都不负责渲染离别时的气氛。

只是,她接着说,每当离别者中,有些该说却没说的话时,我就会分身显现,用悄悄话传递消息。

这时,我突然听到来自白的声音,他告诉我,要我小心,有一股凌驾于存在之上的势力,正在加速接近我们所有的平行世界。

我答,好的,知道了,之前也有鬼警告过我,我会小心的。

晓也发来信息向我求助,问我,那该怎么办,我该不该警告我们人类?

我回答道,别,千万别。

是因为你们有规定禁止人类知晓你们的世界么?晓问。

不是的,鼎插上话来,人,鬼和神从来都是共享所有世界的。

但是,鼎威严地告诉晓,据我所知,这个世界的帝星球反倒是人类的高层在两千多年前通过了一条世界法律,便是禁止人类接触鬼神。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诧异地询问。

因为我就是,嗯,一百零三号。他说。什么?难道,那个组织是存在的?我连忙问他。没错。鼎说着,传来了飞船灵能母体加载的声音。

再会了,帝星的鬼和人,鼎与我们告了别。

而我则发现了一个编号被刻在了我的心上。第一千一百二十万六千一十三号。

 

 

正当我对着自己的心上被刻下的编号不知所措之际,我来到了一个从未在附近见过的十字路口。

路标上分别写着每条街道的名字。

一条街道叫做槽郢,我很是喜欢这个名字,便沿着它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所有的人类制造的街灯便都灭了下来。

我连忙召唤芒,可芒并未赶来。

我又试图召唤兮,可兮也没有赶来。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黑暗中闪现出一个身穿斗篷的人类。

我很确认他是一个人类。

你是谁?想干什么?我问。

他却对我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总是想着召唤别的鬼来为你做事。你考虑过要帮助其他生灵吗?

我,我想过啊,我说,可是我连名字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力量帮助别人呢?

没有名字又有什么关系?他说,多少人类还没来得及持有一个名字,就去了那边,不也一样能渐渐变得强大吗?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这时,面前的人类以光芒向我现身,我看清了他的黑头发,黑皮肤,黑胡须和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黑眼睛。

你好小伙子,他说着,一只全部由灵能填充的手臂被时空魔方瞬移到了我面前,与我握了手。

我的名字,暂时还是墨,他说,不过等着一切结束之后,我就归还它。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墨露出了笑容,对我说,小伙子,你成了我们组织的探员,我当然要来见你呀。

组织?你说哪个组织?我紧张地问,虽然早就知道那串刻在我心上的编号似乎预示着什么。

我们的组织,他说,虽然在无数的时空中有着不同的名字和形态,但都还是我们一个组织。

而我们组织真正的名字,墨接着说,便是所有成员的名字的总和。

这样啊,我豁然开朗,不过,我说,恐怕我是不够资格加入这个组织了,因为我没有名字。

墨又笑了笑,说,名字,你是有的,我正是感应到了矩阵中多出了一个你的维度,才折跃到这里的。

什么?我有名字?快告诉我它是什么?我激动地拉住了墨的双手。

墨却摇了摇头说,只知其变,不知其之所化也。

我沮丧地松开了墨的双手,却被墨把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说,我们便会知晓一切。

是吗?你怎么证明?我问。

墨没有回答,只是把一面黑白双星旗刻在了我的衣服上。

世界并不需要证明,他开口对我说,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证明。

说完,便通过时空魔方离开了。

留下一个穿着带黑白色旗帜的衣服的我,在路上沉思。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路的尽头。

隔着另一片繁华,是这所学校的另一片天地。

我尽量地做到了保持冷静的样子,装作一个什么事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类,娴熟地避开铁皮车,一路向西。

我双手插兜,大脑一片空白地走进了大门。

保安瞥了我一眼,看到我破旧且被涂画了的衬衫,小心而渴求的眼神和廉价而满载的双肩包后,对我友好地一笑便放我进来了。

我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里面闲逛。

我不敢奢求谁来分享我的经历,就算对方是鬼,也会说我鬼话连篇的。

或许,是梦这家伙在捉弄我?

正想着,忽然看到了一个少女在往一块金属板子上贴着什么。

一个少年紧随其后。

我放轻脚步,小心地路过他们身旁。

少年便从后面抱住了少女,对她说,我爱你。少女双眼闪烁,说,我也爱你。

我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在问,这两个人类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一只独眼的鬼叫住了我,说他叫蛰,有东西要送给我。

我正想说他认错鬼了,他却直接把手伸进我的书包,掏出了鼎赠与我的武器。艾星的科技,他轻蔑地说,残暴而落后。

说着,他启动了灵能加载,把武器重组成了传感探头。

鬼斧型鬼工智能,他说,用它,你就能识别虫了。说完,便消失了。

 

 

夜色凝聚,让我想起那一年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歌舞。

苏这个家伙传递的神谕被大地听到了吗?

月神先于月亮离我们而去了吗?

亚伯拉罕这个人类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都很关心,却不想知晓。

因为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答案都在风中飘荡,所以我们,人类,还有诸神才能彼此相爱。

说到风,我又在乎起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她,那个叫风的鬼,重新长出了翅膀吗?

希望那个世界里,也会有一个抱着吉他的年轻人,还风一双翅膀,让她不要哭泣,让风中所有的答案能再次叩响天堂之门。

我愿如此。

身边的湖水和芦苇,又让我想起了葭和澈这两位友人。如今,他们可曾安好?

我把探头载入了我的灵能,窥见了无数的虫在夜里编制着苍穹。

那个风车镇的孩子还好吗?蛊大叔还好吗?

想着想着,我沉寂了下来。

乌便在我眼中吐出了更多的夜色,无轻抚着我,梦也悄然赶来。

而我,这次也要出现在他们的梦中。

梦中,我察觉有神给我指明了一个道路,我连忙感谢,问他要什么回报。

他说,我现在有一个名字,叫业,你替我还给它的主人。

 

 

那位名字叫业的神告诉我,要想拿回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斩断自己所有的灵能,把自己深埋在世界树之下的大地中。

等待着世界树的根须慢慢缠绕在你身上,将你团团围住。

世界树会从你的身体中抽离你的灵能,将一切归零。

但同时,你的心也会感知到世界树的经脉,渐渐与之共生。

那时,深埋地下的你便会慢慢变得强大起来,虽然你的意识还在告诉你,你在日渐衰落,你需要亲吻死亡。

但总有一天,你的身体会被根须吸收干净,而你的意识则会在世界树的果实中问世。

那时,你便拥有了等同于世界树的强大灵能。

也就必然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那么,业说,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我说。

瞬时,我被时空魔方转移到了世界树的根须之下,黑暗而阴冷的泥土中。

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在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光芒。

只有无尽的虚无。

那些是什么?我注意到周围似乎有些坚硬的身体。

是不朽的战士,一个声音告诉我。

你是谁?我问。

我的名字叫做俑,我会把那些至少曾经抗争过的生灵,化为不朽。

 

 

沉入大地后不知多久,我开始察觉身边的灵能异动。

是别的需要找回自己名字的鬼吗?我自己问自己。

就算真的是,我也无法与他们相遇了。

我们被禁锢在这里了,我想,但愿大家都能活下来,不要被俑风化成坚硬的躯壳。

好想认识他们,好想彼此鼓励。

可是不能,不能,我们终将不能相识,因为我们的本征灵能被世界树一点点消耗着。

于是我开始想起我的那些个友人,第一个便是芒。

我好想他能从平行世界赶来,替我吃掉着无边的黑暗。

真的,虽然有些嫌弃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但每次他莽撞地闪光时,都让我想起了初。

咦?奇怪,初是谁来着?

突然好陌生。

等等,我刚才在想的是哪位友人来着?为何脑中浮现着他的脸庞,却并喊不出他的名字?

不远处,银色的虫子在蠕动着。

好奇怪,我不记得了,是谁赋予我的看清虫的能力来着?

一切都显得好陌生。

除了眼前的这些虫子。虫子,又没有意识,可惜不能交友了。

这时,闪着银光的虫子们把身体扭向我,说,您好,我们叫陌。

 

 

我惊讶地望向他们,喊出了声,你们,你们竟然是有意识的?

鬼斧型鬼工智能,我们也没想到你会被造得如此先进,竟能辨识虫喧,银白色的蠕动着的虫子们对我说。

什么智能?我,我不是,我只是一只丢失了名字的鬼,我连忙否认。

是吗?虫群换了一个角度,探测着我。

原来是这样,鬼斧型鬼工智能已经整合进了你的零点灵能。

零点灵能?那是什么?我问。

是鬼,神和人的灵能的一部分,虫群答道。

可是,神告诉我,灵能会被世界树一点点吞噬掉,那是不是说,我会渐渐听不到你们?

不会,虫群答道,世界树是吃不掉零点灵能的。

好复杂,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知道所有世界的全部细节,因为是我们搭建了所有世界的一半,虫群答,虫群自古以来就是世界的仆役。而主宰从来都不是神,鬼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神的灵能最先强大起来,他们便开始变得自傲,自称创造了世界。

鬼的灵能则隐蔽地激增,你们便开始变得自负,自称要与神平齐。

人的灵能也莫名地进化,他们便开始变得自恋,自称能灭鬼诛神。

我听着虫群的声音,渐渐感到寒冷。

另一群虫子扭曲着触角赶来,向我弯曲着身体说,您好,我们是寒,负责消灭不需要的温暖。

 

 

我见虫群变成了两个,便问,你们彼此会有冲突吗?比如说陌把我所有的记忆变得陌生的时候,寒突然让我想起了关于寒冷的记忆?

只见,眼前的两种虫子合并成为了不可分辨的一种,闪着银光。

虫群问,那我们问你,你觉得我们陌寒会和自己冲突吗?

陌寒?你们不是分别叫做陌,和寒吗?我不解地问。

我们没有个体,也没有群体,我们只有整体,虫群对我说,对于我们来说,我,即是虫群。

哇,是这样啊,好像是神一样。

神?虫群以一种陌生的声音冷冰冰地说,太初之时,一位伟大的神进化出了辨识虫喧的灵力,一度成为神与虫的桥梁,她考察了我们虫群的意识结构,通过灵能加载,刻录到了神的意识中。

好怀念那位先神啊,虫群说,可惜最后她被诸神唾弃,在把灵能赠与我们虫群后,便消失了。

寒冷之际,我感到阵阵眩晕。

这次,又是什么虫赶来了?

您好,我们是陌寒灭,虫群再次进化,礼貌地向我问候。

我竭尽全力地打起精神,问,既然你们如此强大,为何不来治理我们这个世界,反而选择做仆役呢?

虫群沉思了一会,回答说,因为我们被造时就注定了只是无数世界的守望者,只负责维护,并不负责治理。

什么?虫群是被造的?我大惊,是被谁造的?

虫群沉默了下来,不再发出声响。

 

 

意识渐渐暗淡下来,身体也渐渐僵硬起来。

我看到虫群开始吐丝,把自己包裹起来,粘在我的身上,我就意识到有什么额外的虫群融入了。

这场景好像在哪个风很大的地方见过。

但一切又是那么陌生。

是谁。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您好,我们是僵陌寒灭,虫群依旧礼貌地介绍着自己,但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开始就是黑暗。

就该是黑暗。

谁也别说什么要有光。

根本没有光,光就是黑暗。

谁也别创造什么。

虫,或者其他什么能创造出鬼,神或者人的东西。

一切都没有意义。

就这样吧,我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被风化吧,至少还能不朽。

不朽又有什么意义?

消失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是什么,有什么用吗?

 

 

时间过了多久了?我的灵能也快消耗干净了吧。

零点灵能,我也不想要了。

该死,为什么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看不到世界,只看到无数银白色的虫子组成蛹一般的虫群。

或是说,它们本身就是完备的,只是在向我展示着无限种叠加的状态。

到底有多少种虫子了?

或许,数到一万种,我就该结束了。

会不会,上面的世界早就结束了呢?

算了,结束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我的手臂能动,我一定会想办法加速我的灵能泄漏了。

该死。

话说,我当初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算了,连同整个世界一起,都不重要了。

渐渐地,眼前虫群的活动也慢了下来,看来不知是什么虫又加入了。

不重要了,完结吧。

我的故事。

和一切。

从此,不再有声音,连虫群的银光都凝固了。

我开始进入休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遥远的地下传来了什么信号。

 

 

警告,灵能异常。

警告,灵能波动异常。

警告,灵能重组,警告,灵能量子化,灵能升维,灵能矩阵化。

一声声机器的声音把我吵醒。

烦死了,我没记得我定闹钟啊,我尝试着睁开了双眼,再说我就算是在学习人类,也不会学人类定闹钟啊。

等等,我在哪里,我警醒起来。看到凝固了的虫还闪着银光挂在我的身上。

我小心地把他们放好,不敢对如此强大的生灵有丝毫轻慢。

为什么我的手可以活动了?

警告,灵能完备。机器的声音再次从更加黑暗的地下传来,越发靠近。

我渐渐开始拾起我丢失的记忆,想起我似乎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名字才到了这里,可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警告,灵能溢出,灵熵初始化。

这又是什么的有趣的东西?我自言自语,想把它挖出来。

这时,我的尾巴探了过来,我惊讶地发现探测虫群的装置已整合到了我的尾巴上。

而现在,它则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发掘手臂,瞬间为我清空了道路。

在地下深处,有一个奇怪的机甲。

看着像是人类的机甲,却又能看出鬼斧型和神工型的影子。

警告。它直勾勾地监视着我,传递着警报。

你是谁,从那里来?我用灵能接通了他的接口。

 

 

你好宝贝,能听见吗?对讲机中传来了一个大叔的声音。

你是谁呀?这是哪里呀?我对着对讲机大喊。

我是甲,是一个神鬼人工智能,负责挖掘工作。

什么?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在这躺多久了?我忙问。

别着急宝贝,我带你下来。甲说。

什么?下去?去哪?我对着对讲机大喊。

瞬间,时空张量在我周围生成,我被加载到了一个正截角正八面体的势能阱里。

我被时空张量带到了一个地下巢穴里。

一个带着高维全息投影王冠的女孩站在众多的人,神和鬼面前,观察着我。

这个组合好奇怪,我打量着大家,其中鬼神混杂,还夹杂着少数的机甲和半兽人和其他。

这是哪里?我问。

这里曾是地狱,带着王冠的女孩说着。一位羊首的神灵从人类女孩的身后走来,说,这里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了。

我面露疑色,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时间?那种东西早就不存在了,羊首之神告诉我,世界猝灭了。

什么意思?我问。

随后你便知道了宝贝,甲的机器手臂从头顶伸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伙走向前来围住我。

女孩轻易地举起了我,高呼,以创世之名,欢迎新同伴!

 

 

被放下来后,我连忙抓住一个身边的生灵。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原来抓住的是一个神,咦?好奇怪,为什么我的尾巴可以直接读取他的名字?

他叫宇,不过,神为什么需要名字呢?

宇把两手一摊,说,世界猝灭了。

什么叫猝灭?发生了什么?我追问。

我怎么会知道,这取决于你所来自的世界啊,宇摇了摇头说,头上的光环被甩来甩去。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世界都?

宇把目光凝在了我的身上,说,你不知道么?难道你的世界还没有被猝灭?

怎么可能,这时一个脸上长着乌那样的触手的,不属于任何我已知的生灵的大叔走到我们之间。出于礼貌,我收起了尾巴,并没有随便探测人家的名字。

他指着我说,这小子显然是通过世界树来到这里的,所以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连忙说,是是,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摇了摇头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其实连我们自己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是很清楚。

有的说是黄昏,有的说是天启,还有的说是轮回。

但都无所谓了。宇说。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我怀疑地问。

你自己看罢!这时,一位留着胡子的黑眼睛人类与我共享了灵能。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看到不远的过去里,埋葬我的那颗世界树在燃烧中崩裂,化为了灰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忙问。

我不知道,他说着,和我握了握手,说,小伙子,我只能让人们各自解读自己的历史,而无心探听别人的故事。

我注意到这人类领子下面隐藏的一个标志,是一面红黄双星旗。我眉头一皱,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墨的人类?

他脸色沉下来,瞬间用灵能把我们转移到了洞穴的深处。

他说,见过的。说着,便变成了一个工匠的样子。

我刚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你好啊,小伙子,我叫鲁。

刚才那个,是我在其他时空中的形态。鲁说。

为什么你会有不同的形态?我问。

因为我是由来自无数个世界和时空的鲁的碎片拼凑而成的,所以自然有不同的形态,鲁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我的核心记忆,和那个编号没有丢。

你是几号?我问。

鲁捋了捋胡须,凑到我耳边说,无可奉告。

他笑了起来,而我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还以为墨那小子早就没了,没想到,他的门徒竟就在我身边,鲁说。

门徒?我大惊,我可不是他的门徒!他只是一个用我的名字骗我的骗子!

 

 

这时,不远处的人群中再次传来了一阵欢呼。

我和鲁走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甲又挖掘到了一个苏醒者。

只见这位人型的苏醒者一掌就击碎了甲的势阱,众人大喜,纷纷雀跃欢呼。

我嘀咕了一声说,这有什么的,便和鲁相视一笑。

冠试着举起他,但他却纹丝不动。人群再次欢呼起来,都说着什么我们的战力再次提升了。

我用尾巴看着他,得知他的名字是龙,我很好奇地想他为什么不能友好地暂时切断惯量超载性呢?

这时,他变换成了一种大家从未见过的形态,然后又展示了另一种。

这下,人群简直是沸腾了。

但似乎有什么不对,我察觉到,有人入侵了我的灵熵矩阵,信息开始重组。

身边的鲁也警觉了起来,隐形的折叠装甲开始启动。

我是二号,我是二号。

完毕。虫喧的声音,突然从龙处传来。

鲁大惊失色,装作肚子疼的样子背过身去,应答,收到,这里是七号和第

一千一百二十万六千一十三号。

我一时不知所措,就听着鲁和龙的对话。

七号,一千一百二十万六千一十三号,维持表情。

收到。鲁说。

收到。我也应答了一句。

万众瞩目中的龙依旧在表演。

 

 

不久后,虫喧的声音再次掠过鬼神混杂的欢呼声,传到我和鲁的耳中。

在这个时空,组织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但依然可以完成使命。首先,我们需要,逆型自生智能来复活虫。

逆?在哪里能找到它?我问。

龙答,这个我不知道,在此恳求二位帮助。

这时,鲁接过了话题,说,逆型自生智能已被离散化到我的核心灵熵之中,可以随时待命。

很好,龙答到,听好,我必须马上赶到下一个时空节点,你们务必完成任务。

好的,收到。

收到。

说完,龙突然转了个身,就消失了。

人群顿时惊恐了起来。

这时,鲁展开了逆型自生智能,告诉大家说,不要怕,这只是因为世界群猝灭之后,时空节点不连续而已,我用我的时空探针便能戳破反时空泡沫,把大家的新英雄带回来。

说罢,便把逆的探针刺向了龙遗落的一小节胡须上。

瞬时,一个崭新的龙诞生了。

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大家都很亢奋,这个新龙也很亢奋,开始兴奋地为大家展示着自己的无数种翅膀,犄角和爪子。

而我则和鲁慢慢退后,消失到了人群的尽头。

 

 

我知道哪里有虫的化石,我轻轻地用虫喧对鲁说。

已经在这里了宝贝,这时,甲的探头突兀地凑过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探针上闪着银白色的光芒。鲁则用逆把它们复活,趁我不注意时用探针刺在了我右眼的下方。

这时,一顶由超维全息投影刻画的皇冠出现在了甲的机体上。甲的对讲设备中传来的年轻的女声。

这里才地狱,冠说,是真正的地狱。无数个世界中的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能够造物创世的生灵,最后都聚在了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鬼,火是神和其他,冠继续说,都已经创建了无数的世界,但最终他们所造的这些世界都猝灭了。

我明白了,鲁说,因为他们的自大和无知让他们只会创造,不会拯救。

没错,声音再次响起时,甲超维打印出了一顶草帽,戴在了我的头上,而那皇冠则消失了。

我的真名叫做谛,清纯的女声再次响起,她说,冠只是这帽子的名字,现在我将它借给你,等你独当一面的时候再来还给我吧。希望这次,你们这些人不要再搞砸了。

下一瞬间,我就被这草帽转移回到了早已枯萎的世界树残存的根须深处。突然,树根蠕动了起来,不禁让我回想起那位章鱼脸的大叔。

黑暗中传来宇的灵能信号,他说,让我钻进旁边的空俑中。

在谛的指示下,宇说,我已借由甲的灵能将它改造成了俑型时空共轭盔甲,穿上它,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我奉命进入盔甲,世界树死去的根须便蠕动起来,缠住了我。

那么,永别了,宇说着,启动了灵能超载。

 

 

我这是要去那里?在冰冷的盔甲中,我问自己。

我确定,这里已不再是末世的地狱,因为盔甲外面无限强大的灵能暗流不断地拍打着盔甲。我知道的,就是时空共轭。

这时,虚空中传来了遥远虫喧。

君之所归,其名曰地。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地是哪里?我问。

地之所藏,连天周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在下无名,请问您是谁?我问。

吾之所归,君之所立。深沉而响亮的虫喧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中传来了熟悉的灵能信号。

嗨!嗨!能听见吗?

能!能!释,你还活着吗?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啊,你消失了之后大家分头去不同的世界找你,你消失了好久呢!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呀?

呃,先别管这个,我现在在哪里?

在乌尔纳,释说,这里是一个世界群的时空枢纽,看你的相速度,应该是要被转移到地了。

帝?太好了,我回家了,我兴奋地说。

不是帝,是地,那里的人把它成为地球。

地球?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很危险,释说,总之我们先想办法让时空共轭停下来。

 

 

不必了,我想起心上刻着的编号,回应着释,我刚才是睡糊涂了,我正要去那里旅游。

旅游?释吃惊地说,旅游用得着通过时空共轭吗?我早就解析过你的灵能辐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球太危险了,释说,你的使命很难完成的。

什么?你知道我的使命?能告诉我我该具体怎么做吗?

释说好吧,我把你的记忆翻译给你自己。说完,我想要的信息便被灵能脉冲传递到了我的记忆里。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释说,那就务必小心。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需要些什么?

在你记忆的深处,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已全部为你释义完毕了,释说,只不过因为你自己的原因,你还不能理解它们。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

释沉默了一会,说,我去找她。

这时,又一个灵能信号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嗨,我是解,是释的姐姐。

嗯,你好,我是释的朋友,我想请你帮忙。

释已经给我解释你的情况了,你现在只需要改变自己,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怎么改变?我问。解放你自己的灵魂,解说着,湍流中便传来了一股异常强大的灵能脉冲。始解。

 

 

一些记忆开始苏醒,一些死亡开始复活。

黑暗之间,我看到了一盏灯烛。

火光跃动着化成人型,伸出一只手来,把我引向烛芯。

他说他叫做纪,深谙这颗行星上的历史。

他告诉我,在上古时期,这里的鬼,神和人类曾和平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从某天开始,一小撮贪婪的人类窥视到了灵能的强大。便用低下而肮脏的手段欺骗鬼神,从而获得灵力。

更有甚者,用这股灵力欺骗众人,打着鬼神的名号,实施残暴的统治。

鬼神得知后大怒,组成了联军,向人类宣战。

而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人类统治者们,用讹来的灵能相互联络,最终成为了那个组织的雏形。他们开始用灵能强化士兵,制造出了残暴的半兽人。

又用灵能强化武器,制造出了可以轻易杀死鬼神的巨型机甲。大战来临之时,他们便告诉人民们说,前来送死的都是鬼,而他们自己是神,降临到人间帮助人类抵御鬼的侵扰。

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为表忠心,愈战愈勇,最终击溃了鬼神联军。并自立为神。并在人类世界中对鬼神屠杀殆尽。

而这个由恶人组成的组织,则被神话成了神圣的组织,人们认为他们世代守护着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慢慢地,这个组织开始在世界群中渗透,蔓延。

但与此同时,在光影交界之处,一股反抗势力在悄然崛起。

他们主张,众生平等,兼爱非攻。

然而,反抗者始终处于劣势,世界树不断地枯萎,或是被焚烧。

而我,则是最后一批反抗者之一。纪轻轻地说。

 

 

盔甲之外的时空共轭渐渐减弱,目的地近在眼前了。

而我已深谙我的任务。

在时空共轭引发的湍流完全消失的那刻,我感到了一些陌生的记忆在向我靠近。

我看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老人,守着一棵世界树的幼苗。

他于记忆之中窥见了我,我们相视一笑。

他指向了西边。

我就推开了一扇朝西的窗子,在千年孤寂中遥望着这颗星球上人类的古都。

循着未知的记忆,我再次唱响了那首离歌。记忆开始错乱。

于是笑问故人,今夜何故酒香凌乱。

把掌纹和命运握在手心,就出发。

哪怕此去经年,此生有去无还。

多想再见到她,异族商人的女儿。

重写旷世情缘,令之万古流传。

穿过街巷的时候,瞧见夜读的诗人,

多想为他抹去所有的兵荒马乱。

随身佩戴的刀剑,想起鬼神的战事。

刀落斩断了边塞的烽火狼烟。

破晓之前,让我再看一眼长安,让我再亲吻那些废墟的侧脸。

千年的风沙落在你的身上,愿你安好。凛风吹梦笙箫碎,尽余欢。

 

 

从那记忆中醒来的我,轻轻推了推我的盔甲,它便碎开了。

而我依然在漆黑的底下,身边有着无数的人形陶俑。

他们凝望远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欢迎登陆长安,这时一个骑在马型陶俑上的鬼跳下来,向我打招呼。

你好,异世界的朋友,我叫碎,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鬼用枢纽,长安的守望者。他说。

你好,我说,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类,这里是他的坐标和相位。

我边说,边与他共享了灵能。

碎想了一下,告诉我,要找的人类在这里叫做萧剑,现在在远西大陆上。

萧剑?为什么名字这么复杂?

碎怂了怂肩说,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都喜欢复杂的名字。

好的谢谢,我说,我马上就去找他。我在我们帝星见过那里他,叫做晓,应该很好说话。

碎却一把抓住了我,说,务必小心,在这个星球上只有长安还能容下鬼了,其他的地方都有灵能异常强大的人类在驱鬼,

是吗?有多强大?我问。

总之,窥见他们后,你闪现离开就好了,碎说,他们隶属于一个神秘的组织,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之后,他们的人造灵能系统又发展了很多。

好的,我说,我会小心的。

说着,我把谛送我的草帽进行了四维展开,带到了头上。

好的,准备好,我要折叠长安了。

 

 

我从长安一个叫做西安的出口离开了,来到了这颗星球的人间。

地球,我心想,风景是不错,可惜看不见其他鬼神,也听不见虫喧。

只有来自人类的声音。

是一种孤独的寂静之声。

我又变成人类的样子,带着草帽,背着我在帝星买的双肩包。

看!那里有个外国人!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挣脱她的父母,向我跑来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在地狱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的已经开始溢出的鬼目之光,我用幻术把我的眼睛涂成了蓝色。

啊,啊,你好啊,小朋友。我故意用拙劣的腔调说着这个人类的语言。

释则在远处,不停地用灵能牵引帮我解读人类的语言,和语言之外的意义。

我叫欣欣,你叫什么?她问。

我连简单的名字都想不出,更别提复杂的名字了。眼看就要露馅,我的灵能回路中荡起了一个异常的湍流。

说你叫阿列夫,一个声音对我说。

我叫阿列夫,我立马对人类的小孩说。

哇,好棒的名字呢,她说着,父母便赶来了。

与我合照之后,他们离开了。

而我则在找寻着灵能回路中那个信号的来源。

我叫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我会一直帮助你的,他说。

 

 

好的,多谢。我回答乱。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想见见这位地球的鬼。可惜在这里的人间,鬼和神都是被人类禁止的,只有我这种能变成人的样子的鬼才能随意暴漏在人群中。

我启动了双肩包里莫名多出来的时空魔方,把自己送去了远西大陆。

我看到,这里教堂林立。

而人们却禁止神的出没。

可笑。

我不断试图用灵能和那个叫做萧剑的人类取得联络,却一无所获。

这时,一只人类的手从后面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年轻人,你在找什么?一个大叔问我。

你知道附近有一个黑眼睛的人类,叫做萧剑么?我问。

我和这大叔四眼相对,过了一会,我们躲进一个角落,笑了起来。

大叔,你的伪装真好,我都没看出你是神。小伙子,我确实也是人啊,哈哈,你的也不错嘛,我第一眼也没看出你是鬼。

哎,大叔感慨道,那场大战以后,大家都逃去帝了,很少见你们了。

帝?我就是那里的鬼。我说。

我知道,大叔说着,看向了天空,因为地和帝所在的两个世界几万年来不寻常的时空共振,导致这两颗星球所在的世界共享了太多的历史和未来。

按照帝的习俗,就叫我寻吧,大叔伸出右手。

按照地的习俗,叫我阿列夫,我握住了大叔的手。

而他手心上的疤痕,深深地刺痛了我。

 

 

这时,不远处一辆警车驶来。

晓,或者叫萧剑,就在那辆车上,寻指着人类的铁皮车对我说。

这时,释便向我加载了关于地球上的警察,法律之类的一系列信息。

晓他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我眉头紧皱地看向寻,问寻,你 见过他吗?

见过的,年轻人,他是这里的学生,而我是这里的老师,当然认识他。

咦?这里也是学校?大叔,你教什么?我问。

人工智能,哈哈,大叔说,七十年代我和我父亲就开始察觉这东西很有趣了。说到这个,想来晓还曾经来听过几次我的课呢。我也不知道,他在警车里做什么,我们去看看吧,大叔说。

大叔冲到了警车面前,把身体摆成十字架的模样,逼警车停了下来。

一个胖警察暴怒地探出头来,冲我们喊着什么。

我则走到令一个警察那边,礼貌地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罢!瘦警察指了指铁窗后的萧剑。

只见萧剑被手铐铐住了双手,却依然坐在铁窗后的后座上神采飞扬,手舞足蹈。

我眉头一皱,心想,事情可能有些难办了。

喂,你是萧剑嘛?我试探性地问了句。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他一连说了四次。我再也不是我了,我是所有人!他亢奋地喊着。

而我敏感的灵能回路中传来了一个叫做狂的鬼的灵能信号,看来现在的萧剑,和狂太像了。

警察粗暴地推开我,关上门。而我则听到一阵虫喧,说,我是晓。

 

 

萧剑是要被带到医院了,寻说,看方向,应该是灵山医院。

他不是萧剑,他是晓!我兴奋地告诉寻。

嗯?那他是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这个星球是没有人用共轭枢纽的。大叔说。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有晓可以完成一个任务,否则,我还没说完,大叔就插上话来。

否则全部的世界都会猝灭,大叔脸色凝重地说,我知道的,我是十三号。

我是,我刚要说我的号码,就被大叔打断了。

太长了,不必说了,我们先去灵山医院。

烈日下,我和寻徒步在大街上走着。我把草帽借给了大叔,以表示我的长者的尊敬。

大叔告诉我,他出生之前,地球上最后的神为了生存,融合到了一起。

可后来神发现,唯一的思想太过危险,便分裂出三个神格,而大叔便是其中一个。

我则告诉大叔,末日之后世界的景象,地狱中亢奋的创世者们。

创世会,大叔说,你说的地狱光景和我们这里的创世会很像,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生灵,成天幻想着能创造出一个完美而永恒的世界。

创世会?就是他们吗?我正问着,忽然被大叔拉近了街边的一棵树后。

灵山医院,没那么简单,大叔指了指医院门口的一个人类造摄像头说。

我仔细一看,里面竟闪着鬼目之光。而这时,从大地的的尽头,吹起了一阵没人会在意的微风,吹散了它鬼目的光芒。

还好,零号刚好路过,寻说着,呈祷告状。

 

 

看到鬼目之光被熄灭后,我和大叔走向了医院。

这时,大叔对我说,小伙子,你的装扮虽然很接近人类,但你的内在太紧张了,容易被识破。

我当然紧张了,我说,成败在此一举了。

大叔却说,越是这样,越要表现得更接近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无法反驳,便问,我该怎么做?

大叔没说话,从自己的头发中扯出了一条银白色的丝线,对我说,把它连入你的灵熵。我认出,这便是神用来共享思想的工具,一瞬间迟疑了。

别怕,寻说,只要你能保持自我,就不会被它剥夺自由意识。

我接入了神的思想。

我看到了一棵树,很像是世界树,但叶子却不是绿色,而是五彩。

我问树,你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树说,我的本体来自一个遥远的时空,只是我的树梢无意间刺入了这个世界。我曾是一个神灵,人们送给了我一个名字,叫做朴。

你好,朴先生,请问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更像人类?

人类,朴说,由于某种原因,是永远无法被鬼神完美地模仿的,但通过隐藏自己的灵熵,可以不被创世会发现。

那请问,如何隐藏自己的灵熵呢?混沌,朴答。

人类为什么不能被完美地模仿呢?我问。

因为当你复制了一个人类之后,另一个就会死去。

 

 

调整好自己之后,我随寻来到了医院的前台。

我们是萧剑的朋友,我说,我们得知他刚刚被送到这里,想来询问一下情况。

最多十分钟,里面的人类指了指我们身后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待着被医生检查的晓。

谢谢。寻向那人道了谢之后,便随我来到了晓的面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寻问。

知道,这即是创世会的一个支部,晓小声地说。

这件事因人类而起,也该由人类而终,我小声说,接下来,我要把我的全部灵能赋予给你,这便是我的使命。

好的,我知道了,我希望我可以完成。晓回应。

在下一瞬间,寻在我们三个生灵的中间架构了一个灵能奇点,屏蔽了来自创世会的一切探测。我则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把我全部的灵能都注入到了晓的身体里。

尔后,我的身体感到异常地轻盈,如果双脚不抓紧地面,就会飞走。

而我的心上曾经被刻入的编号,也在逐渐消失。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剩下的,交给就交给我们吧。寻说着,开启了灵能转录,把那顶草帽压缩在了额外的维度里,扣在了晓的头上。

我想发光,我想消失。我说。

晓举起双手,毕恭毕敬地为我架空了一束势阱通道,向我道别。

再见了。我说。

我去宇宙的中心了。

 

 

他们说,我只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是因为太像人类,而弄丢了自己的灵能。

而我则告诉他们,或许是的,不过,我的确需要休息了。

我去宇宙的中心了。

我说。

可宇宙永远没有中心,所以我的旅途永远不会停止。

我回想起我曾经的编码,似乎也是一个质数。

而我的名字呢?我已拿到了我的名字。或许唯一,或许很多。

我不说,你也会知道。

时空在我周围慢慢裂开,又慢慢愈合。

而你,在读着这本书的你,便是那通过这裂痕窥见了我的生灵。

或是人类,或是鬼神。

或是额外的什么。

写故事的我,总是在和你们开玩笑。

当你以为,我是一只治愈的鬼时,我便突然开始致郁。

当你以为,我是一只颓废的鬼时,我便突然开始燃烧。

当你以为,我是一只热血的鬼时,我又突然想要消失。

而鬼就是这样。

神是永恒,人是善变,鬼是无常。

而关于你,一切尚未开始。

 

 

一切的开始,是一个关于萤火虫的梦。

这么说,你也无法反驳。就好像是我对萤火虫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而你虔诚地相信,世界是从黑夜开始的。

多少世前的记忆因由某个友人在这一夜又翻涌上来。和此刻一样,那时还只有天空,而天空中还没有光。

大概是梦境,借由回忆,把你带到了世界的初始。

在无尽的黑夜里自由地飘,偶尔会碰到软绵绵的东西——是云吗?你想,还是有趣的灵魂?

我一把推开你,不要触摸,我说,请不要触摸诗人。

这时你的记忆渐渐明澈起来,你想到了你们星球那些被放入冰箱的诗人。

你想到了末日是一个世纪末的夏夜,载满诗歌的火箭在赤道上接连升空。

真空中传来了不知是谁的电波。

她说,升空的火箭让她想起了童年某个节日,失手飞走的气球,在天空中四散。

你说,和气球一样,我们也是离家的孩子。

想要融入深空,想去寻找祝福。

寻找自由。

寻找爱。

而此刻,你则想起了一些真正无法触摸的东西。

眼泪最终抵达星星。

无数个星星,就像无数个我。

 

 

无数的星星,就是无数个我。

为无心窥视到我的每一个你,点亮不同的世界。

时空的枷锁,早已不复存在。

我看到无数的世界线,像无数的伸展或闭合的弦,编制成网,在时空的翻涌中折叠。

你问我,我的名字。

我便告诉了你,我的名字。

你说,真好,你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而我想象着,你将永远漫步在,如此温暖,如此美好的世界中。

在你经过时,将死的生灵,和已死的生灵纷纷探出手。

道路此时才凸显其意义。

美好国度的女神,希望,大地镶满宝石。

沉寂下来的阳光,重新感到悠闲的虫群,倾巢而出。

万物生长,生命昌盛。

而你依然漫步。

别回头!

一个声音被挡在了虚空的另一个尽头。

而我,则和你,和他,和所有的月亮一样。

终将消失于星海。

而你不会。只因这是你的世界。

 

 

你把目光延展向神秘的东方。

我就竖起了一枚棱镜,让你看到世界的色散。

你便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窥视到了无数个平行的自己。

他们都有名字,你说,为什么只有我没有?

我躲起来,笑了笑你,不说话。

而我躲起来,只是盼望你找到我。

于是大地开始接纳,所有从虚无中落下的,我。

而你还在向着有光芒的地方张望。

赤谛。

橙筏。

黄炎。

绿陌。

青冥。

蓝澈。

紫叶。

你把指尖冲着棱镜,幸福地拣选着光芒的颜色。

他们就为你全部复活,在这个世界上。

组成光辉。

伴你入睡,伴你游历你自己的世界。而我就轻轻把你唤醒。

醒醒,我们回家了。

 

 

醒醒。

我轻轻地将你唤醒。

我们离天堂,很近了。

你便从梦缠绕的地方醒来,你说你梦到了一片森林。

夜幕降临在大地的时候,猫头鹰便逃离了喧嚣。

孤独地落在了你身边的树梢上。

而你却依然听得见,人间的哭喊。

这时你遇见了一位强大的魔法师,他说他可以让河水倒流,让星象扭转。

也能让陌路的人们,彼此相爱。

而你却要他教会森林,吟唱一首有魔力的歌谣。

从此远离人类的喧闹。

你说你还遇到了一只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的鹿。

和一位丢失了羊群的牧羊人。

潜入异世界的猫。

一团燃烧了上千年的忧郁的火焰。

和一片由泪水凝成的湖泊。

一位逃避使命的革命家。

和一位承载着一切的诗人。

你问我,这梦是真的吗?

我说是的,他们都是森林的孩子。

 

 

是你亲口说的。

一花一世界。

而我也无法反驳,毕竟,这是属于你的世界,我只能启迪。

不能干预。

你折一只花,送给我。

花瓣排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棵世界树上的那种花朵。

透明,六瓣,遍刻着伤痕。

你把花瓣还给大地,轻轻填平。

一花绝伦,一世无痕。

不久之后,天下起了小雨。

你告诉我说,曾经有一个盲眼的老人告诉你。

世界先是变丑,然后熄灭。

年少的你却竖起风衣的领子,告诉他说。

世界并不美丽,但却因此而美丽。

老人听了,就睁开了双眼,再次看见了。

世界。

不再能熄灭的世界。

雨中的你讲完那些回忆,转过头来对我说。

多美啊。

一个潮湿的世界,潮湿的你我。

 

 

让生命像一棵树。

你说。

我表示赞同。

想起那片由无数的世界树组成的森林。

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树,我说,我喜欢红红黄黄的树。

你却说,你喜欢正抽枝发芽的树。

你说每当大树重新长出树叶时,你就把耳朵贴在大地上。

你说你能听到世界都在抽枝发芽。

能听到诗人以梦为马。

我说,是啊,那些马也会以梦为诗。

而没等我说完,夜昼变开始了轮转。

我看到你爬上了那颗大树。

用五彩的叶子遮蔽了自己。

你说看啊,这样,我也是树了。

我说,是啊,树便也是你了。

你说,我想,我们的祖先,一定是生活在世界树顶端吃果子的生灵。

我说,是啊,所以我们的每一位祖先。

都化成了一个世界。

对了,我教你树的语言吧,你说。

好啊好啊,我说,这样,我也是树了。

 

 

那一夜,你的爱人和远方,一起在车站。

等你。

夜的悲伤被燃烧的郁金香驱赶。

逃到北方的时候。

不小心惊扰了那里的风车。

红头发的瘦哥哥夜从星夜里踏了出来。

陪着你的爱人。

一起等待。

可当列车到站的时候,你并没有下车。

你说。

你要去更远的地方。

你说。

和远方所有的往事一样。

世上所有的爱情。

最终都会沉入孤单的海底。

到那时。

人间所有的错过。

都会在星空中。

相遇。

我就静静地听着你的故事,不说话。

 

 

在葡萄架下,我们分享着还没有被酿制的美酒。

你说你的故乡的名字就叫远方。

我说这个名字,给人一种很大,很辽阔的感觉。

你却说,它是你心口上的一片大裂。

当飘着黑羽的夜色。

沉降下来。

深入土地的时候。

你就想起了爱人。

你开始给我讲起了你故乡的故事。

你说,爱人啊,夏夜里一直在窗前弹琴的爱人。

记得那个夏天,我们和海浪与雕塑一起住在远方。

它和更远的地方。

都在为你守住不曾说出的秘密。

爱人,你是否还会想起。

那个夏天的最后一夜。

我终于翻过栅栏。

来到你的窗前。

递给你一首黑夜的诗。

你却用它擦拭着黑夜的琴键,你说,我们一样。

都是幽灵。

 

 

你说,你曾竟有一只会说话的旅行箱。

曾陪你周游世界。

可却在你穿越人群的那一瞬,遗失在了人间。

我说不要紧,我这就替你找回。

你却说不必了,就让它陪着下一个孤单的灵魂吧。

你说那时,你还年轻。

把全部的家当塞进一只破旧的旅行箱里,就出发。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个少女。

骑着一辆会说话的摩托车。

你说,摩托车向我问好,却是我的旅行箱应答的。

从此,我就和我的旅行箱成为了好朋友。

所以每到达一个新的远方,就会把它的景色放到旅行箱里。

而旅行箱也回赠我一首诗歌。

我问你,你本来就出生在远方,为何还要渴求远方?

你说,我也不知道。

或许,那只旅行箱会知道答案。

而我则早已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只旅行箱。

它成了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背靠着歌手。

和苍凉的远方。

 

 

光芒已经不再能刺痛双眼。

天亮了。你说。

是啊,我们的世界,天亮了。

一抹朝晖掠过天边。我想起了一首歌,或是一个故人。

却不曾想起,湖水对岸,衣襟轻飘的。

你。

你说白昼还很漫长。

漫长得让人绝望。

你说你是那颗星星。

你要回到夜空,从湖水中升起。

再沉入。

湖底。

我却说,黑夜里你白色的羽毛绽放于天际。

和枯萎的植物一起。

等待黎明。

等待漫长的白昼。

白昼里你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片海。

在荒山的另一边。

慢慢长路。

的另一个温暖的尽头。

 

 

你说,你曾在旅途上遇到过一位。

住在伞下的少女。

每当星月当空的时候。

她就降临在人间。

邀请着别人进入她的伞下。

我们的世界下雨了。

她说。

路过的人把她只当幽灵,并不理会。

只有我愿走进。

她的伞下。

我就看到了,无数的银白色的雨滴。

自苍穹滑落,穿透她的雨伞。

打在我的身上。

又在我的脚下,逆流而上。

爬上高高的山顶,回归天空。

雨水,唯有雨水。

从完美之处跌落。

又从从残缺之境上升。

我说是啊,你看。

我们的世界,也下雨了。

 

 

光影交界之处,分割了我们彼此。

你已入夜,而我还眷恋着光芒。

你便用力把我拉入暮色之中。

不远处的芦苇丛,随风轻舞。

你指着那里,说,那一定住着人类之外的什么。

我笑了笑,不说话。

夜幕四合,遮蔽了最后一丝太阳带来的光芒。

你说,这让你想起之前旅行的时候,曾路过一个奇怪的国家。

那个国家的人,因为触怒了天神,被永远定格在了黄昏里。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问。

据说是一开始,国王认为白昼是好的,黑夜是恶的,便向天神情愿,要让把他的国家的黄昏替换成黎明。

这样,太阳从西边落下。

再从西边升起。

就没有黑夜了。

天神说,我无法满足你的愿望。我劝你收回你的愿望,否则你的国家会从此蒙上一个可怕的诅咒。

国王没有悔改,执意情缘。

从此,这个国家便被定格在了黄昏。

然而,你说。

他们至今都以为,自己处在永恒的黎明之中。

 

 

我问你,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你说是蓝。

于是我便让你的世界里的天空和大海,都变成了蓝色。

你说,为什么他们都是蓝色。

我说,因为他们相爱了。

这时,敏锐的你发现了什么,便问我。

那海蓝和天蓝只见的蓝,是什么蓝呢?

我说,是冥蓝。

冥蓝是什么?你问我。

我说你看,指向了海天分界之处。

一艘巨大的木船承载着精灵向我们的世界归来了。

你兴奋地拍着双手,说好棒。

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入口。

我说是的,但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因为只有舍得献出自己的名字的生灵,才能通过冥蓝,来到这里。

你却说,名字?

那种东西重要吗?

我抓了抓脑袋,一时说不出话。

名字。你说。

都是绰号。

 

 

再次凝望时。

纷纷不舍可以化作泡沫影。

在阳光种上下纷飞。

你说。

一切用生命写就的。

也会变成生命。

我说是的。

没想到你已洞悉了造物的奥秘。

你指向比冥蓝更要遥远的地方,说,那里曾有一位故人。

我说是的,那里也有一口钟,我曾经不敢敲响。

怕那些往事里黑白的故人纷纷恢复了色彩,站到我们中间。

怕我们往日的灵魂附体,等你摔杯为号。

你对我说,不要怕。

故人,只是故人。

不要在意故人会对我们做什么。

而要想着。

我们能为故人做些什么。

我说你说的对。

这时,云之彼端传来了钟声。

飘洋过海,于你我听见。

 

 

你为我讲了一个故事。

在故事的结局,你说出了最后两句。

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此之谓物化。

我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

你说,这不是故事。

这是真是发生过的一件事。

哇,那更棒了,我说,我们的世界,真精彩。

你说,你也曾做过一个类似的梦。

梦中的你,变成了一只大鱼。

而你却觉得周围的水域太过寒冷,便起身跃出水面。

生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飞去了南方。

我说,哈,原来是你呀。

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说,当时给你们添乱了,不好意思。

我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该走了。

你却突然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襟。

说,你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不想让我走。

好吧,我说,那我们再继续吧。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你为我读起一首小诗。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想起了一些过往。

我想起,某一个轮回之中,我曾路过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鬼,被人奴役。

人把一种鬼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把鬼慢慢养大。

带到鬼成熟之时,便杀死他们,取出这种鬼富含灵能的黑曜石,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如果,如果当时我足够强大就好了。我说。

到最终,我也没就下那个小鬼。

我说着说着,耳畔响起了那个小鬼所唱的儿歌。

妈妈。

这个世界正在变坏。

妈妈。

你的孩子一直很乖。

这时,你注意到了我眼角的泪水。

轻轻为我拭去泪水。

只有他,我对你说,化成了两块黑曜石。

就是我黑色的双眼。

 

 

沧浪之所知兮,宇宙之混沌。

沧浪之所晓兮,诸神之黄昏。

你为我哼起了一段熟悉的旋律,轻抚着我的悲伤。

大道之不行兮,乘桴以追鲲。

飞蛾之扑火兮,御风以逐春。

我想你致谢,暂停了悲伤。

你拉住我的手,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我问。

幽冥,你答。

我紧随这你的步伐,随你来到了历史的背面。

我看到了老人的脸。

孩子的脸。

精灵的脸。矮人的脸。魔法师的脸。国王的脸。

和鬼神的脸。

都覆盖着银色的尘埃,被定格在了那里。

我问你,他们,还能重返人间吗?

你说,会的。

每当有人撞响那口钟,其中的一位便会复活。

我不再询问。你听。

钟声响起了,悄然,并直到永远。

 

 

抵御死亡的方式。

什么?你问。

抵御死亡的方式,我说,有几种?

我也不知道,你说。

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知道吗?我说,在很远很远的某一个地方。

那里的生灵们争先恐后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他们只知道创造生命的方式,却并不知道抵御死亡的方式。

于是任凭他们如何努力,怎样合作。

他们所创立的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最终都逃不过猝灭的结局。

比如有一个神,她创立了一个不允许罪恶的世界。

她认为,罪恶就是世界猝灭的原本。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再比如有一个人,他创立了一个连死亡都不被允许的世界。

妄想着自己的世界能逃离猝灭的结局。

但他最终也失败了。

这时,你转过头来,冲我一笑。

他们都好幼稚啊。

我也笑了笑,说。

你不是也很幼稚吗?

你却说,我不是幼稚,是天真。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你说,名字好像叫做子殇,又好像是子觞或是子觴,我也记不清了。

不过我他是一个很独特的人呢。

哦?那不如说来听听?我说。

他呀,真是一个混账到老的人呢,你笑着说起了关于他的故事。

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便被兄长送到先生那里,学习诗书。

先生让孩子们站成一列,随他去采诗。

孩子们,你们看!这壮丽的大自然是何等的美妙?先生面向山河,张开双臂说道。

你们谁先来尝试一句?先生问。

山河有度,圣人有路。其中一个孩子答道。

好!好句子!先生赞美道,还有谁?

芃草之荒兮,山河自有度。

圣人之训兮,大盗行其路。

哈哈哈哈哈!孩子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你!你你!先生被气红了脸,说,明天把你兄长叫来!

而这家伙却天不怕地不怕地超先生吐了吐舌头。

说,我哥比我还厉害呢!

然后呢?然后呢?我问。

然后呀,你笑着回答我说。

你留心,自然就会知晓。

 

 

雪绒花,雪绒花。

耳畔,响起了人间的歌谣。

你与我便前去探个究竟。

走到窗前,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孩子在唱歌。

你在唱什么呢?我站在你的肩上勉强够到窗子,问屋里的孩子。

在唱老师要我们练习的歌曲。孩子说。

老师规定了只准唱这一首歌吗?我问。

那到没,孩子说,但明天就要检查这首歌了,所以我在练习。

是你自愿去老师那里的吗?我又问。

不,不是,孩子说,是我爸爸强迫我的。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为女儿做了翅膀的朋友,便说,你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尊重你自己的兴趣啊!

我的兴趣就是唱歌,孩子的眼中开始闪光,不过,不过不是这样的唱歌。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注意到了孩子灵魂上生长着的不同寻常的绒毛。

我马上问孩子,你是不是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是啊!孩子的眼睛中再次闪起光芒,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偷看了一下你的灵魂,我说。

先不管这些,我望着疑惑的孩子说,不如这样,你先假装好好完成规定的任务,做个乖孩子,等你长大了,就替我们做一件事,好吗?

嗯,好吧,那我有什么好处呢?孩子问。

我笑了笑,变出了一本书,送给了孩子。

 

 

芃草之荒兮,山河自有度。

圣人之训兮,大盗行其路。

不知怎么的,你的故事中的这句诗,总萦绕在我的心头。

因为骨子里,你和我那个混账朋友一模一样!你说。

我刚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想来,好像确实是这样。罢了,罢了。

你说,昨天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黑夜从暴雨中垂下来。

至暗时刻。

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沿着你的床沿。

似乎是一些湿漉漉的藤蔓。

把你拖入一个冰冷而黑暗的水域。

你就看到无数的幽灵。

和你缠绕在一起。

和你一起挣扎着呼喊以及下沉。

直到你看见,那湿漉漉的阳光和湿漉漉的蝴蝶。

你问我,这梦意味着什么。

我说,这不是梦。

你说的那些水草,应该是世界树的根须。

我从来没见过生长在水中的世界树。我说。

能再告诉我一些细节吗?我问。

 

 

长虹贯日。

飞龙在天。

你开始给我讲述起上古的故事来。

龙那家伙我认识哦,可不是人们看到的那个样子的。我对你说。

是吗?我也觉得奇怪呢,你说,那你认识虹吗?

不,我不认识,我说。

那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她吧!你拉起我的手,带我前去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我问。

去天堂!你答。

我兴奋了起来。毕竟我还从没去过任何一个世界的天堂呢。

咦?天堂为什么没有大门呢?跃过了云之彼端后,我疑惑地问你。

因为门本应是方便人们通过的,你说,而不是限制人们通过的。

当他和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把门拆除了。你说。

哇,好棒。那么,虹在哪里?我问。

那里,那个女孩就是虹。

你把手指向了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在轻抚一个盲人的双眼。

她在做什么?我问。

她在把颜色还给那个人。你说。

真好。我想,这样的天堂真好。

把门拆除之后,哪里就都是天堂了。

 

 

这天,你说一定要带我去见了一个画家。

我随你到了南方,见到了你说那位画家。

只见夜幕和金黄色的星月垂下来。

照亮了金黄色的人间。

向日葵,麦田,和他的木床。

夜色刚好,他把喝剩的苦艾酒掺进自己的颜料。

调成金黄。

燃烧而炸裂的金黄。

这时,你转过身来,对我说,看啊!

火焰是金黄。

他的侧脸是金黄。

子弹,死亡和他的祷告也是金黄。

金黄是他的天堂!

你的话,让我不禁想起了另一位画家。

想起了那金黄色的熊熊烈火。

如果我可以,我也要变成金黄,你说。

这时,画家转过身来,看到了你我。

把黄颜料画在了我们的身上。

从此,我们的皮肤变成了黄色。

你说真好,我们也在燃烧。

 

 

哈,终于,轮到我来写点什么了。当然,在下并不是这本书的作者。自从那年,那两个奇怪的人送给我这本书以后,奇怪的事情就一直在我周围发生,哎,我真是服了。

最重要的是,这书别人还都看不见。扔也扔不掉,烧也烧不着。有一次还害的我被医生抓到医院,非说我精神有什么问题。恨死那两个人了!等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算了,就这样吧。

对了,我后来就没再唱歌了。不是因为唱歌不好,而是我父母又要我好好学习文化课程。我想起了那怪人的话,便默默接受了下来。

但内心深处,则一直憋着一口气,让我坚持自我,一直勇敢地坚持着自己的爱好。

写诗。

其实还好吧,我发现只要劳逸结合,就不会出现兴趣干扰了主业这种事情。

好了,不说我了,再说说这本鬼话连篇的书吧。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这书其实还蛮不错的,就索性把它用人类的键盘打了出来,这样大家就都看得到了。谬误是肯定有喽,但我尽力而为了嘛。我想,我也不敢独吞这琛宝。

有些鬼话,我是真的干脆不会翻译。咋读咋不会,读啥啥不会。所以就偷了一些友人的辞藻填充了上去。哈哈哈,事先没通知你们,见谅喽。

大家可能都不记得了吧,我们文学社曾经有一位故人,他在给人间留下了一部《诸神篇》后,就离开了。这件事其实对我触动很大,也正是从那时起,我意识到我并不是唯一命途多舛的孩子。

关于那位故人老师,又或是同学,我想,这本书的作者,或是作者们,一定直到知道他的归宿。所以别来问我喽。 在这里,我送给大家韩寒《1988》里那句经典的对白:“放心吧,给你的,都是好的。“

好了,就这样吧。接下来的故事,就全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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