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惊尘一叹
血冷狂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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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飕飕”的金铁破空之声乍然想起,三支玄金长箭射穿车壁,从影尧年身后几寸处掠过,势尤未竭,钉在对侧的车厢壁上,箭羽犹自轻轻震动,嗡鸣之声不息…………
影尧年略扫了一眼箭杆,只见箭杆通体由上品玄金铸成,灯下闪着幽光,显是淬过剧毒,还带着倒刺,若是有高手托大用手去接,毒势必会浸入掌心,端的是阴毒无比。饶是机变如影尧年,也是出了身冷汗。
方才险遭暗算,影尧年心下拂然大怒,伸手摘下挂在车顶的一把精钢连弩,推开车窗,窗外依稀可见十几条黑影正向着马车奔袭而来,影尧年端举连弩,瞄准最前面的一人,扣下弩机上的悬刀,七支精钢短箭连珠般射出,车外立刻传来一声喑哑的痛呼,不似人声,反倒更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嘶鸣。
“锋少主,停车1”影尧年低低地吩咐了一声稚童,而后猛地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已经是酉时了,暮色四合,夜晚的冰火沙漠滴水成冰,狂风带着沙砾,卷起影尧年身上的玄氅,显出袍下的劲装,青年挺拔的身影像一柄剑,分开这夜色,虽只有一人,却有渊停岳峙的气势。
不过几息的功夫,方才的黑影便到了近前,十几人雁翅排开,围住了马车,影尧年自紫虚功第六层小成后,早已能灵眸夜视,借着朦胧的月光扫视了一圈,面前一共十四人,远处沙地上躺着个黑色物事,应是方才被射死的那人,这些人均是头戴斗笠,一身宽大的黑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刀,刀刃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显是抹了剧毒。
为首的是个妇人,这妇人方面阔口,嘴角向下歪斜,三角眼,塌鼻梁,颧骨高耸,丑陋之余还透着几分凶恶,看面容约莫四十岁上下,可头发竟已大半花白,一开口声音含混嘶哑,仿佛夜枭嚎鸣:“敢问对面可是影尧年影十七爷?”
影尧年心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伙劫匪的来历,原来这些人是五毒教教众,五毒教是魔教在漠北的一个分支,啸聚一伙土匪,盘踞在沙漠中,专门劫掠过往的客商和附近的乡镇。
这女子便是五毒使者中的银环使,不过五毒教向来不敢对墨宫的人下手,今日却不知为何于此设伏。
影尧年当下冷冷道:“然也。”
妇人面皮抽动,笑的比哭的还难看,道:“都说影十七爷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过妾身今日并不是为了十七爷来的,方才若有惊扰,妾身在此给十七爷赔不是了。”
说罢敛衽一礼,又接着说道:“虽说我们设伏在先,毕竟影十七爷毫发未伤,刚才却射死了我教的铜斑使,就此揭过如何?”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影尧年见她客气,也不好立刻发难,况且自己毕竟安然无恙,反倒是对方吃了个不小的亏。于是一抖手,问道:“少废话,是想劫财么?小爷这车上就剩下十几两散碎银子了,索性都赏了你们,算是给你们那铜斑使买口好棺材。”
妇人笑着应道:“影十七爷何必这么大火气,妾身今日来不为劫财,反倒是为送十七爷一份礼物而来。”
影尧年冷哼了一声:“哦?此事倒是新鲜,沙漠中的毒蛇也会转性?小爷今日倒想看看你们怎么个送法!”
妇人一挥袖子,两名教众拖过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揭开匣盖,里面齐整整的码着金锭。妇人双手托过匣子,笑道:“妾身今日想请十七爷帮个小忙,十七爷若是应允,这千两黄金便送与十七爷。”
影尧年垂手而立,略扫了一眼匣内的黄金,疑道:“有道是拿人手短,这钱恐怕是拿着烫手。”
妇人盯着影尧年,脸上虽带着笑,目光却是陡然转冷,仿佛一对冷冰冰的蛇眼,回道:“妾身今日来,是想请锋少主去我们五毒教做客,十七爷只要不插手此事,这钱就当是谢礼。”
影尧年忽地朗朗大笑,斥道:“老虔婆,你们五毒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区区千两黄金就想换我墨宫少主,真是痴心妄想!”
妇人见他不允,暗忖影尧年油盐不进,也是变了脸色,厉声道:“影十三,老身惜你这晚辈有些本事,不愿和你动手,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今日若硬要架梁,免不得教你横尸荒漠!”
影尧年听她这话,怒极反笑,骂道:“老虔婆,少要倚老卖老,闲话少说,就凭你们这路货色,也想拦住小爷?”说罢,从袍下按绷簧,拔出一对宝刀,夜色中映射出冷冷的幽光。
[地品灵器•琅玕刀]:一长一短,长者两尺,为琅刀,上铭“有匪君子”,短者一尺三寸,为玕刀,上铭“温其如玉”, ——《宁书·风物志》
(按:分别出自《诗经》中的“淇奥”和“小戎”),
均是墨宫三代宫主的佩刀,影尧年在定序大比中获得,刀身均由苍青玉雕成,成豹形,风金锻成的刀刃便是从豹口中吐出,持此刀者,邪祟不可近身。
影尧年拔出刀,伸手去解身上的玄氅,便是要动手,妇人一使眼色,两名教众忽地上前,挥刀便砍向影尧年胸口,影尧年猛地甩出大氅,遮住两人视线,轻捷如一缕飞烟,飘飘然绕到两人身后,连环两脚,踢得两人头开脑裂,抓起死尸的衣襟,掷回妇人脚下,冷笑了一声,面上甚是不屑。
妇人震怒,一抬手从袖口扬出一股毒雾,手下教众见状也是各种暗器毒烟一齐射向影尧年,一时间烟斜雾横,影尧年也不闪避,使一招“鲁阳挥戈“,似有驱天换日,力挽颓西之态,只听得“叮叮铛铛”一阵轻响,铁蒺藜,飞蝗石等暗器在影尧年身边落了一地,那毒雾更是被琅玕刀所散发出的青色光晕挡在三尺以外,妇人本欲再驱使毒虫,见宝刀神异,料想无用,伸手从袍后拔出把蛇剑,一声呼哨,众人围将上来,铮铮然兵刃交击,将这片沙地化入刀光剑影之中……
影尧年身法快的离奇,这套身法乃是墨影所创的“御风踏雪步”,轻捷如御风,踏雪而无痕,影尧年使得便是其中的“秋雨连江”,仿佛秋雨连绵,无所不在,身形幻动,忽左忽右,直如鬼影一般。
虽是以一敌众,可反倒像是那些教众被他围攻似的。琅玕刀在夜色中闪着青色的幽光,势似惊雷掣电,如暴雨摧花,带起一蓬蓬血雨。
那些教众大多土匪出身,自不会什么高深武学,刀法杂乱,不过十几息的功夫,除了妇人,余者皆是或死或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未死者在沙地上翻滚哀嚎。一股血腥气随风飘散开来,融入了深沉浓郁的夜色中……
妇人蛇剑虽阴邪奇诡,奈何武功比影尧年却差得太远,仗着层出不穷的暗器毒物才又勉强撑了几合,偷眼瞧见十几个教众皆是倒地不起,气极攻心,一时间竟皆是些同归于尽的招式,影尧年微微皱眉,刀招也变得大开大合,又斗了几合,影尧年瞧见妇人剑招凌乱,使一招“”仲舒献策“,形似捧笏献策,右手琅刀架开蛇剑,左手玕刀直刺妇人前胸。
妇人正心急,忽见眼前青光闪动,忙收剑格挡,琅刀退如闪电,顺势往外一带,五根手指齐刷刷的斩落,咚的一声,蛇剑坠地,玕刀也穿胸而过,妇人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影尧年抽回长刀,凌空一振,点点鲜血顺着刀锋滴落,浸润了沙子,聚成小小的一洼,琅玕刀却光亮如昔,丝毫不沾血迹。
收刀入鞘,他捡起地上的木匣,将散落一地的金锭一一拾回,合上匣子,从身披的大氅上撕下一块布包好,托在手上,本欲转身回车,忽地看见妇人口唇翕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只是声若蚊呐,于是凑近想听个清楚。
刹那间,变故陡生,妇人舌下射出一缕精芒,影尧年离得太近,左手又托着沉重的木匣,躲闪不及,只得用右手护住面门,终究被射中了手腕,低头一看,原是一枚银针。
影尧年当即运玄功逼出银针,可毒已入体,一条黑线如蛇般从手腕处向上蔓延,他赶忙抛了匣子,从怀中取出个瓷瓶,里面装着墨宫的“玄元丹”,一连服了几粒,黑线蔓延之势虽减缓,却无法遏止,整个右手已然麻木,手腕针眼处亦有黑水流出。
当下喝问妇人:“交出解药,小爷饶你不死!”
妇人见他中招,咧嘴狞笑道:“影十三,这是我教的“阎罗帖”,毒尊所制,天下无药可解,能拉影十七爷一起下阴曹地府,老身也是不亏了,哈..哈..哈….”狂笑几声,气绝身亡,嘴角犹自挂着一缕诡笑。
影尧年也是果决,知妇人所言非虚,心一横,咬紧牙关,抽刀将右手从小臂处斩断,冷哼一声,剧痛之下仍是镇定,连点曲泽、尺泽、天泉、间使、侠白五处穴道,止住了流血。他断腕之后,毒质虽流去大部,却仍有少许余毒未净,影尧年不敢怠慢,当下盘膝而坐,运功驱毒……
车上,稚童自停下了车便缩成一团,躲在御车室里,听见外面刀剑交击之声不绝,浑身发冷,瑟瑟战栗,听见车外人的惨呼,兼又为影尧年担心,情知帮不上忙,一颗心怦怦狂跳。
良久,喊杀声平息,只余下低哑的哀嚎,却始终不见影尧年回来,却又传来一声冷哼,稚童听出是影尧年的声音,心下担忧,大着胆子站起拎起那架七星连弩,只见箭匣已然被影尧年射空,只得从怀中摸出把匕首,颤悠悠地下了车……
车外,空气中的血腥气催得他直欲呕吐,恍若刀剑地狱一般,墨青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更遑论如此惨象了。
稚童星辰般的眸子是五种灵瞳之一,也可夜视,他看见车外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重伤垂死者翻滚哀呼,影尧年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地的金锭,方才斩断的右手,筋肉俱已化为脓血,只留下几截白骨,这毒性之烈,影尧年也是暗暗心悸。
他面上紫气浮动,刀横膝上,一面加紧运紫虚功驱毒,一面嘱咐墨青锋:“我无大碍,但余毒未净,有琅玕刀相助,约莫需要三个周天,期间不能起身,你去把没死的人灭口,以防再有追兵,注意他们身上可能有毒物,不要用手触碰。”
说完,便凝神运转玄功,似有超然物外之态。
墨青锋连喊了几声也无应答,暗自稳住心神,捡起影尧年落在身侧的玕刀,走到一个未死的教众身前,举刀欲砍,手却不停颤动,始终落不下去……
良久,稚童心中挣扎再三,想到一个法子,将刀伸到伤者咽喉上方,一闭眼,手一松,玕刀如切纸般切开伤者的喉咙,血如喷泉般迸出,溅在稚童月白色的绸裤上,仿佛以泼墨手法在上面点了几朵红梅,只是这梅花却是用人命画成。
那人大张着嘴,却再也无法发出呼喊,两腿无力地蹬了几下,便不动了。稚童依照此法,将余下几个伤者尽皆灭了口,然后连拖带拽把影尧年拉上了车,重又向云岫城驶去……月光依旧朗照,却不因这满地冰冷的尸骨而敛去光华。
车内,车顶的赤银灯在之前就已被影尧年熄灭,影尧年正沉心运功驱毒,稚童也不愿点灯,车门犹自开着,寂静中,明月似也不愿照进车厢,车内如一滴水般融入了沉静如深潭的夜色中,稚童抱膝靠在角落里,两眼茫然无神地望着车外,浑然不顾狂风卷着沙尘落在衣上脸上,那白皙的小脸早已被血污所掩,显得犹为骇人,在这久久的沉寂之中竟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庄严和肃穆……
后世修撰景灵帝本纪的史官一致认定,成佑四年八月那一夜是景灵帝墨青锋性格转变的开始,一次游猎的时候,他曾笑着对身旁的珏英王说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竟是担心让那血污了我的新袍子,那时只觉得血都是脏的,不愿去碰,后来,我这一生碰了那么多脏东西,方觉得血真是干净极了,毕竟人生前再狠辣阴险,死后都是简简单单的一具尸体。”
珏英王听了后静默良久,答以八字:“君睨尘世,少命而孤。”意思就是你对这世间生灵都是漠然的,从小就注定一生孤寂,而史书上记载的灵帝的反应是———“帝戛然失笑,闭目佯称风沙入眼而拭泪。”后来,珏英王竟一语成谶,只是连他自己,也没看到这个结局·······
后世文人中也因此流传出了一个【麒麟染血】的典故:幼麟初尝鲜血,不再是象征祥瑞的仁兽,向着世界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无论如何,此夜过后,乱世血与火的大幕终究是拉开了……
(第二章完)
墨若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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