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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篇
在天地两茫然的时候,诗人与酒神泛舟于江上。
时间有了这样的晦暗,但近于迷幻的白光晕开在江上的雾气中,应该是初晨。
四下只听得水声,江波抚动着一扁轻舟,桨橹击水,是一位年老壮硕的艄公。
诗人横卧,歌:
在吾生涯茫然断痛的中途,
一切声响,颜色遁入黯然。
此江上,清风也好,
月影也好,吾如此熟识,
百千年来荡漾依旧,
东逝不还。
只是吾何等艳羡,
那天地间飘散的形色,
四下散射着明光,
又沉陷晦暗,飘摇无影,
又勾引幽心,摄人魂魄。
一切无形大化者,
皆在江上运行,
婉转如思念,
晶莹如泪滴。
一切都仿佛一水之诗,
不制于形体,而得无限自由,
于日光下升腾,
于月华下凝露,
而得无限上善。
只是此艳羡无用,
天地不求人之褒美,
而赋人情怡,
独我因此复郁悒哉。
酒神用脚踢开散乱的酒杯和酒壶,亦大卧于诗人旁。
此酒神俊美不辨性别,正是青春最好时,只一身羽衣,衣襟散开,迷蒙如梦醒。
酒神带笑,歌:
人不因天地美情而心旷神怡,
却因自醉山水而忘忧。
何苦汲汲于清醒的苦痛,
而忘何以醉在空明中。
诗人摇头,歌:
明晰吾不要,
癫狂吾不要,
人生不过飘摇悬浮,
梦也不要,醒也不要。
我已说不清更有何求,
只是每一渴求都如此沉重。
此土地若能承载一切哀情,
只因大地更其沉重,
天空所承载一切仰望,
却因天空比之更深邃。
云何区区此人,
天地间如此一蝼蚁,
一飞雪,一流沙,
论及沉重无,论及深邃无,
何以行健,何以载物。
反观其心,自以为鉴,
珍重傲意,可比天煌。
实其扭曲抽搐,
自低于人,而欲成人之上者,
于尘间挣扎,踽踽不绝。
鄙陋人世,却贪图其间,
此非病欤。
酒神只做烦闷状,以酒壶捞江水吃。
只此江水看似浑浊,在酒壶中摇晃三两下,就又清澈。到得嘴边,就泛出酒香。
酒神饮酒,歌:
无耻书生,自私潦倒。
羡天地之高洁无暇,
苦自我之卑鄙猥琐。
此间百物,岂因汝之三言两语,
分出高下贵贱。
品物流行之理,又怎凭君私意,
奔走东西南北。
人之命理,我看不透,
美丑,得失,我均看不透,
优美的梦幻非我所有,
吾亦不受魇魔之苦。
你苦苦求索我虽不可明晓,
但其自私浅薄,不可更切,
不如同我饮酒,
好忘掉胸臆大小不平事,
你我再来辩天涯何处来去。
诗人轻啜,歌:
呵,愿我真有实切的思情,
吾心焦急无奈,
梦醒时形骸散落,
不知归处,不知来处,
就连这茫茫江雾上,
此处又是何处。
是了,我只有到天涯寻物去,
可我要寻的,
不是片刻虚伪的悲哀,
不是昏醉,不是幻想。
可是,此处究竟何处,
只你同我,还有这老人家,
你若是酒中神仙,
那我是谁。
酒神长笑,歌:
好,好。可爱的人,
你是人罢。孤独人,流浪人,
自山野间来,
梦中,画中,酒中,
与神仙交游,泛舟江中。
你不用到何方去了,只管跟我,
来,再饮,大饮,痛饮。
使你通通遗忘,
无论是漂流,灯火,星光,
一切无常事情都忘掉呵。
再吟几句诗来,
我不要做神也不要成仙,
换你来罢,
只管端起这酒杯,
捞起这江水就是好饮,
快乐忧愁全部抛掉。
诗人端起破旧的酒杯,捞这江水,吟:
我,我,我什么也不是。
我只有什么也不想成为,才流浪到现在样子,
全,全忘掉,可是该忘掉什么,我记得什么,
好像掉到一团雾中,冷颤,好像山野明晃的钟声,却遥远,
我,我没有东西南北,我不懂。
我该懂什么,
名字,
我应该有一个名字,或者署名,或者一个身份,
一个字语,可是我,在找,找什么,找酒,找酒。
这困顿的苦涩,与酒,
全不是真的,不是真,不是假,不过去,不将来,像月亮,
疯疯癫癫,疯了,痴了,不是病痛,却是醉了,醉,醉了,
变得迟钝,以及欢欣,逃避,冗杂,不可理喻,
分裂,像谎梦,
五彩斑斓奔马,插羽,吞吃银河,
呼啸飞跳的钢铁,滚滚火烟从石头的塔顶,鼓动,涌出,
我还要写,写,
再唱,唱,可是我好疲倦,仰慕美,仰慕爱,
好累,惊惧害怕,可疑奇怪,
可是,这些,事情,叫做情感,
原始火,原火,圆瞳孔,语言,
你是我。不,我是你,我成为神,神,喝酒,乱喝酒,酒神。
这,
可是这酒,黑色,纯黑,墨汁,苦。
这酒,浓黑,凝固,坚硬,冰冻。
这可是酒。这是血,是一个投水诗人,一个捞月诗人,
这什么也不是,就是水,水,
这哪里是酒,就是水,大水,冷水,墨水。
骗人,骗,骗子。
是骗人,假的呀,假的酒神,假的神,
捞起来,只有水。
诗人再去捞河水,船儿摇晃起来,水花飞溅。
沾湿了衣衫,是点点黑色与红色。
可是无论怎么捞起来的河水,都只是水,不是酒,都是一样的黑色,沉重,苦涩。
酒神急怒,再捞,再饮。是甘醇的美酒,晶莹,透明,弥散出阵阵酒香。
酒神递给诗人,歌:
好胆,醉得不轻。
你再饮我这杯,
是绝妙的好酒,
凡人间何种酒我不曾品过,
甘美,火辣,香醇,
只要用这杯打水,就立刻变出,
源源不断,似醉非醉。
你不能这般狂饮,于酒不敬,
怕是早已醉透,满口胡言。
来饮此杯,
梦醒酒,别离酒,
好好看看你的邋遢样。
诗人再饮,再饮,歌:
不懂,不解,失忆。
这,分明是水,
是水罢了,何必再谎。
在你手中是酒,
递给我便是水,醉不了我,
再怎么饮还是墨汁,
全然浓郁的哀愁,全然飘摇,波荡,
分不清时间与空间,听不见两岸猿声,
梦也罢,酒也罢,
在我的诗行里全部失真,
沦落譬喻,水与酒,
在此地只同一,醉同一醒,
今日我大醉,深醉,可是放目此间,
只我一人清明,孤独,分离。
好了,最末的酒神,
你只有告诉我此地究竟何处,
此水,此杯,此酒,
吾究竟谁人,
究竟何处归去。
酒神大笑,歌:
你问此地是何处,
分明就在水墨中。
河岂非河,
是酒河,墨河,血河,泪河。
杯岂非杯,
你只管拿去。
在你手里只是水罢,
他人那里就是琼浆,玉液。
因你的魂灵癫狂至极,
无酒可醉,再饮墨,亦是清晰,
你即是吾梦中人,
吾即是汝梦中诗。
你我都归属于酒,于歌,
一切譬喻都将成真,
转而失色,淡退,质疑,混沌。
你可大笑,可怒笑,
只有带有隽永的笔法,
永远带有无情的伟大。
于是酒神歌罢,好似天地混沌一气都陷入了沉静。时间从此间抽离。
反复听不到诗人与酒神的歌言,也听不到桨橹拍击水面,江风兀自运行。
墨色全然凝固于纸上,只有那杯中,散发出阵阵酒香。
天下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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