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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长街上没有几个人,街角报刊亭里大爷在打盹。
秦青站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搓着手里的电影票等江皎皎从冷饮店出来。
快到晚饭时候的太阳已经不那么晒了,但是秦青还是觉得街尽头斜斜照过来的光有点刺眼。
一阵风突然很快的从街头卷过来,把报刊亭的破门摔的咣当乱响,江皎皎还没有出来。
秦青往前迈了一步,想看一眼店里的情况,却差点被刚进站的火车带起的风刮倒。
还没站稳,又被周围的人卷着跌跌撞撞的往前扑了好几步。
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很快都走没了,月台上只剩下秦青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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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茫然,秦青看着手里的电影票,却发现那是一张回老家的车票。环顾了一下四周,秦青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江皎皎在车站等车,而刚才的长街,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可能是已经走到要见家长这一步了,才会想起最开始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其实他不知道会遇见谁,只是赶着去参加一个会议,急于把手里的电影票送出去,谁知道原先的没有送出去,反而又多买了一张,还把自己的一颗心也送给了她。
江皎皎呢?
是去洗手间了吗?
好像只是走了一会神,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仔细比对了一下车票,还有二十分钟就开车了,秦青不由得有些焦急,伸手去掏手机要给江皎皎打一个电话。
手机不在口袋里,但是却在身后响了起来,秦青从背包里摸出了手机,发现是江皎皎的短信:
我已经在半山的亭子里啦,你好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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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抬头看着眼前的骊山,耳朵里是满山的鸟鸣和周围走过游客的喧哗声。
他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是还没来得及扔的门票的票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山道上。
对的,不是刚刚才从华清池那边过来吗,难得趁着出差来看她,就一起在西安玩了一圈。
可是……
手机里的短信一字一句都还在,周围的人时而会投来奇怪的目光,江皎皎还在上面的亭子里等他,甚至小腿神经也在传导登山带来的疲惫和酸痛,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但是他想下山了。然而握了握有点发烫的手机,他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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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会,前面的游客开始喊了,亭子已经不远了,马上就能见到江皎皎了。
秦青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一种近似于害怕的心情突然涌了上来。
他突然不敢抬头去望向那个亭子。
他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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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叠厚厚的文件砸在他的脸上。
他像个被罚站的中学生,整个办公室都没有一丝声音,但所有的目光都偷偷地瞄过来。
他听到上司离开时摔门的声音,但是没有抬头,而是盯着散落一地的纸。
这是他没日没夜赶了两个月的东西,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符突然都变得很陌生。
同事们的脸似乎也很陌生,但是那种嘲讽和略带幸灾乐祸的眼神却很熟悉。
秦青觉得自己被扔进了一片海,快要窒息,他努力地扑腾,想要抓住一根水草。
他抓住了一根。
江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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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上闪着一个未读的消息,像是向他伸出的一只手。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啦,生日快乐,是不是很惊喜?”
不顾同事们诧异的眼神,秦青拼尽全身力气向外跑去。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带我离开这里,江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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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了。
他看到了一个孩子,手里握着一只气球,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看到孩子的脸,却像是见到了魔鬼一样,疯狂地按着关门的按钮,把孩子的喊声隔绝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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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重新往上走,秦青慢慢在电梯里坐了下来,他垂着头,看着地上的那一张游乐园的门票。
电梯门开了。
他没有站起来,不远处音乐声传来,过了一会,门关上了。
音乐会的门票慢慢褪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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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挂号单。
餐券。
发票。
考卷。
信纸。
印着口红和电话号码的纸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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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电梯门开合了多少次,秦青只是盯着那张不断变化的纸,听着耳边的变幻声音。
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一次,那张纸变成了白纸,而秦青也抬起了头,望着外面无边的雪原。门开了很久,但是他依然没有走出去。
秦青睡着了,他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没有喝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虚弱。睡着,其实已经在走向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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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开了,这一次,一个人走了进来。
秦青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伸出手拾起了那张纸。
影子转过身去那那一刻,秦青突然爆发般从地上爬起来,夺过那一张纸,跑出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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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稳稳地站在地上了,但是眼睛还是看不清,因为街那头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
有人来报刊亭买杂志了,大爷揉着眼睛喝了一口茶。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从对面的冷饮店出来,穿着一身白裙子,真的很好看。
女孩走到他面前,微笑着问:“抱歉,制冰机坏了,耽搁了一些时间。你刚才说要把这张电影票送给我,是真的吗?”
秦青看着手里的电影票,手指间出了一些汗,电影票的一角已经有些软了。
“当然。”他把票递给女孩子。
“你不想要一起看吗?”女孩子的眼睛深处含着一丝笑意。
秦青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也微微一笑:“不了,我要去参加一个会议,再见。”
于是他向落日里走去。
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