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烛前影,镜中身
1.自序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当你年华老去,步履不复昔时矫健,少年炙热狂悖的梦醒了,青年恣肆悲欢的心冷’了,只安于半世流离换得的安稳又寡淡的暮年,当岁晏雪落,四海升平,重又经过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道旁枯木的年轮里承载着逝去的时光和那些酸甜苦辣的回忆,缓缓地都被飞雪掩去,会不会有那么一瞬?你突然想起那曾几何时在生活琐事里摧折殆尽的那一点素心?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2.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者无二三。一如春意阑珊,红狂绿乱的暮春雨后,又好比蝉噪蛙鸣,星灿月明的初夏凉夜,你总想把眼前景记录下来,用手机或者是用文字、图画,可你终究抓不住神韵,捕不到契机。
然后你拿着照片或是纸笔画卷,兴冲冲地跑去告诉别人,实际上,你所看到美的在那一瞥间就消逝了,再高明的笔也无法定格住时光啊。
其实哪怕是照片或视频,都只能记录一瞬或者一隅,连你自己也只是看到了一部分,能以你为媒,传递到别人那里的就更少了,若是观众缺乏想象力,也只能兴味索然的应付你一句,美景如此,世事亦然,总有你不可语人的部分,于是故事变得单瘪干涩,像是个箭头,指向你所想让别人看到的地方,很多人甚至懒得一顾。故既不能尽语人,不如不语人,想说出来,就不要希冀回应。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3.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所有不得始终的爱情都像是一场永历的劫,无论是爱恨蹉跎了岁月,还是岁月醇凝了爱恨,恍然间回首,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唇齿间的爱恋倾慕犹自萦怀难忘,一如昔日。
不知何时,许是睹物,许是触景,陡然间就撩拨了你一直紧绷在心底的那根弦。
不过一瞬,却仿佛割裂了呼吸与时空,无边思绪一齐涌上心头,曾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昨日光阴历历如数,却已是物是人非,痛耶?恨耶?悔耶?苦耶?种种回忆汇聚一盏,酿成了一杯酒,你一口饮尽,冷暖自知,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_____《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4.青衫憔悴卿怜我,红粉飘零我忆卿。离别,多指的还是长别永诀,从前,很多时候,转身悠然半世过,再回首,已怆然百年,垂垂老矣,哪怕曾情深意笃,死生契阔,又能在时间的考验下坚持多久呢?
一诺一世约,一誓一生缘,音信渺茫时,情人间直盼着雁寄回书,鱼传尺素,灞桥杨柳一年年的被离人折枝送别,又一年年的青郁如故,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斯人埋骨青山,芳魂亦长眠绿水。
人们总错以为音信通达就不算别离,但其实不见,不语,不念,又和别离有什么不同呢?
有时,一句话,就能在若即若离的暧昧中立时划出条清晰的决绝界限,哪怕两人仍有消息来往,心却已萧索枯寂,难道不是种永别吗?而大多数人总是在这若有若无的暧昧中犹豫,直到心灰意冷。
为谁醉倒为谁醒,至今犹恨轻离别。柳荫长,竹节短,墨痕浅,爱情早已没了细数光阴等待的耐心。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5.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死亡是人们永远都不能回避的话题,毕竟天地无涯而人寿有极,变与恒,阴与阳,生与死,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严霜荒草,西风残照,野冢断碑,大多数的人和他们的时代一起,就这么慢慢被淡忘了,流逝飘散在历史的烟尘里,有时,纵千万人,也不过集成史册的一笔注脚。
君埋泉下泥销骨,长恨不见身后事,所谓情定三生,却奈何造化无情,齐生死,信轮回,修来世,影相依,魂入梦,都不过是愚者自欺的虚妄罢了,凡人大多没有鼓盆而歌的洒脱,死者已矣,生者怆然余悲,怅然悼念。
当视,嗅,听,味,触五感俱殁,记忆亦随着躯体在时间与风沙湮灭,人还剩下什么呢?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从此真正归于天地间。
无论先后,从那坟茔里透出的皆是种亘古的哀伤和肃穆,毕竟这是你我终要抵达的结局啊。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6.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霓衣风马,令玄虎鼓瑟,命青鸾驭车,使望舒前驱,谕飞廉奔属……..
虽身为形役,茧缚于尘网,却神游兮万仞之上,思骛夫八极之巅,这就是想象的魅力,雄奇瑰丽,无拘无束。
也许千年前的先民在某夜仰望星空,突然觉得头顶的皎皎星河一如门前汉水,也隔着一对痴情男女,汉江广永,不可泳思,星河渺渺,亦只能鹊桥相会。
不过一念间的故事,星空却好像河对岸一样被拉近了,仿佛身临一座百尺高楼,给了人摘星揽月的勇气。
老人告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汉有游女,绝世独立,纵然汉水广远,波澜起伏,但你依旧可以刈楚错薪,结筏以渡,博得佳人芳心;又或者,在那边的山上有仙家洞穴,只要你登上去,便能得授会授你长生之法,青年于是怀着这些绚丽的梦,欣然起行。
一代代的青年们行的越来越远,他们渡大江,越千山,绝天海……….
现实的边界随着先驱们的足迹不断的往前延伸,而想象却一直指引着更远的地方,行者无疆,想象无界,我思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7.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谁人在梦里还不是轻扬飞逸,然黄梁一梦容易醒,夜深风竹梨花落,万叶千声皆诉恨,愁如秋雨,萧萧冥冥,如丝如缕,雨点打湿了内衫,随着寒意沁入了心里,夜凉心冷,三千烦恼丝,罗尽断肠人。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有的人,心如冰原,火一般的炽热都捱不过心头寒风凛冽。
他们悲欣无常无度,只一瞬,恸哭狂笑,日日痛饮高歌,繁华过眼,尘俗搁浅,生死无意,轻许流年,空负岁月。
他们身如飘蓬,半世浮萍般随逝水流离凋零,悲穷途,悲路远,悲道孤,悲别离……..
独对寒江,垂虹钓影,江水悠悠,万顷烟波万顷愁,其间悲苦,有谁知?语谁知?又有谁,能看到那冰原深掩着的那一团火?
无端欢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8.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曲江花,楚台风,灞桥雪,庾楼月,兰亭残碑,金谷丘墟。
俊采星驰,群彦汇聚的文会上射覆投壶,流觞行令间的清雅;金阙玉楼的阿房宫,未央殿、外州客“一回来,一回老”的长安古陌、点茶品香的东京华梦……秦砖汉瓦,唐风宋韵,俱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纵然天赋诗文,生花妙笔,亦难绘得其神。
故而无论是寒冬还是炎夏,若不是感受着那片晶莹通透的雪花在你掌间缓缓融化,洇开一点水迹,如何知道“片片雪华缀春痕”的意境?若不是先经得骄阳似火,汗流浃背,又如何会感喟于“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的夏日风雅?
虽文以载道,却不能记录天下万事万物,终究还需要亲身体验,天地为炉,阴阳为炭,造化为工,就算是熔炼煎熬,就算忧愁痛苦,也是弥足珍贵的体验,毕竟人总是要在回头时看到身后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才能确信自己真正活着。
我身如浮槎,漂泊天地间。虽不说极归墟、穷沧海,但至少也要亲身见证过那些自己曾在书中看到过,向往过的奇景,道一声古人诚不我欺,才能称得上不负此舟吧,不然,此生又何异于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呢?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9.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常怀看客心隔岸观火,自以为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直到最后方发觉自己才是舞台上的戏子。
甫一登台就失却了退路,必须演到落幕,可演什么呢?昔仲连高逸,演得一世的君子,流芳千古;王巨君早时亦是孝廉俊彦,然以乡愿窃国,鲁莽灭裂,以至于谋败身殁,为光武所破,终落得个万世骂名……
然演得如何终究是自己的事,演员是自己,看客亦是自己,就像是自奕独饮,拖朱曳紫抑或是青衫落拓,又有什么不同呢?
今日少年明日老,朝如青丝暮成雪。
悲欣爱恨,俱付此中,唯己心知。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箫剑生